華人真的超愛抓內奸。回顧中國近代民族主義的歷史，發現有一種攘外必先安內的思維邏輯。

而民族主義，一向是對內的意義高於對外，打家人比打外人用力的。

關於「內奸」比「外敵」更可恨這件事，在1918年學生發起的「五四運動」裡有個殊堪玩味的現象，那就是「對自己人施暴，特別是對那些公認是賣國的人施加暴力，就不算是不文明」。反之，一碰到外國人甚至是日本人，學生們都立刻變回彬彬有禮的面目。

五四運動起於日本的侵凌，裡頭有三個惡名昭彰的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他們屬於公認的「親日派」。愛國者們的邏輯很簡單：國家弱小沒錯，人民無知沒錯，那一定有人得有錯、得為國恥負責。所以，他們無論身體或是心理，都受了很大的傷害。

事實上這三個人只是在當下盡了他們外交官員的職責而已，而且比起後人，他們幹得還不賴。而且，他們個人立身所做所為，也不像漢奸。

但是非與事實並不重要。群眾得有了鮮明的目標，才能發洩，才能動員；運動只需要口號，不需要事實。只有燃起人最深層的「是」「非」的二分法意識，才煽得起「既然大家都覺得如此那我也上去踹一腳吧」的街頭熱情。

像學生們打章宗祥時，是以鐵棍直接打他的腦袋，造成「頭部創傷一處，長約五厘米，深達骨膜」，另外還有大小傷二十八處 (北京日華同仁醫院診斷書)；但當在場章的日本朋友中江丑吉出面抗議時，大家一發現他是日本人，便不約而同地住手。

愚笨並不可怕，可笑的是愚笨加偏執。笨又固執也就罷了，可怕的是又以愚蠢的狂熱，靠著呼嚷、鼓吹，大聲疾呼，讓別人受害以證明自己的優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