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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23 06:35:03瀏覽2904|回應6|推薦45 | |
6月10日到17日,這八天是戲劇化的一周,全家人的心情從雲端直墜深海,再從海溝裡逐漸浮上海面。沒有被壓力碾得粉身碎骨,心卻被錐至深處,開了個深不見底的洞後,再碰運氣慢慢填補。 爸爸原只是因為電療導致胃口不佳、體重下降而住院,連續三天施打營養針、管灌後,醫生評估一切都頗為順利而準備讓他出院了,豈料,突然感染肺炎。他沒有發燒,全身卻不斷顫抖,然後意識逐漸不清,整天嗜睡。 經過三天抗生素的治療,肺炎雖獲控制,但因為他的血氧濃度太低,二氧化碳一直無法順利排出。試了幾種呼吸器,效果始終不彰,因此醫生建議插管,然後送加護病房。 當天在醫院照顧爸爸的是弟弟。老么的他,始終在狀況門邊外。父母親三十幾年來的紛爭,弟弟往往能夠視而不見,除非真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例如爸爸喝醉摔倒、叫囂得過份,否則,他若能離開戰場多遠,就會儘量躲得遠遠。這種處理事情的方式,和我完全相反。 我無法逃避到一個自以為沒事的坑洞,很怕一踏出洞口後,就看到驚人恐怖的結局,因此,在紛擾爭端的過程裡,我又恨又抽不了身。看得愈仔細,情緒起伏也就愈加狂烈。叫我別看,整顆心懸吊在半空,比眼睜睜直視戰場還難熬。 爸爸之前住院時,弟弟還安慰媽媽說:「爸不會有事啦,我在醫院照顧他時,晚上睡覺,他還會起床幫我收垃圾,然後自己去廁所,我都偷偷睜開眼睛看他,好得很!」這話聽了叫人傻眼。 插管當天,家屬必須簽署病危通知。弟弟獨自留在醫院看護爸爸,過去他不僅不曾在第一時間看到父親危急情況,也沒簽過這些同意書,要他面對所謂的「病危通知」,惶恐心情可想而知。就在我們評估後同意插管,醫生為求謹慎,再一次抽動脈血檢驗二氧化碳量,結果仍不盡理想,醫護人員、麻醉師隨即來到病房就緒。 他們把病房淨空,弟弟和鄰床病人都被請到外頭等待。弟弟打電話給我,一開始我還沒辨識出他變了調的聲音,後來才聽出他哽咽。電話那頭的他,終於崩潰。
「爸爸很痛,真的很痛!」他泣不成聲。 「爸爸不是個怕痛的人,他是怕回不了家,還有一些心願沒完成。」我告訴他。雖然爸爸正處在身體痛楚的難關,但我聽到弟弟的情緒反應,內心突然萌生了一股淺淺的笑意。
他終於被迫正眼直視著父親老去、逐步面臨死亡的真實面貌。這一切,雖然都得建立在父親的身體苦痛之上,但這些肉身之痛沒有白捱,父親的病換來弟弟的成長,我想這對父子關係都是好的進展。
「你不要緊張,爸爸不會有事,你要不要去樓下走走,等他們插管完成後,你再過去?」聽他泣不成聲,我先勸他暫時離開病房。 於是弟弟掛上電話,跟護士知會後就下樓去透氣。 我在電話這一頭,周日的辦公室裡靜悄悄的。過不了幾分鐘,我也淚崩了。自此之後,眼淚如同綿延不絕的河流,怎麼樣也拭不乾。直到父親離開加護病房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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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