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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5/08 19:52:57瀏覽2879|回應7|推薦45 | |
爸爸4月15日住進榮總,5月5日出院。 我4月10日去日本,4月17返台。17日以後的十多天,我只有醫院、辦公室兩處移動,連家都很少回。 病床上的父親,有一晚跟我說:「妳在這邊多久啦?」我沒答應。 「我在這邊睡了十晚,妳睡了八晚。」他自己接著說。 直到五月初,我才發現:我有嚴重時差,時間一直停留在清明連假。一則5月3日當天的新聞,我順手寫成4月3日。 3月時,好友要我騰個空,去台大校園看看盛開的流蘇。我說好,想到要看時,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我也沒看到台北的杜鵑。還好在日本看到繽紛怒放的花海,也算沒有錯過春天。 年年一定要仰望的木棉,今年遠遠看到稀疏殘影,在榮總的門口。 春天盛產的桂竹筍、綠竹筍,我還沒吃上幾口。 一個月的時間壓扁成了一天。飛也似的形容,貼切又不貼切。時間流逝之快,如飛速;但我卻怎麼也沒有飛的感覺,而是原地停格。 停格裡的事件,多得讓人眼花撩亂。 住院第一周原本可以跟我一起吃晚餐的爸爸,一個小手術切片後,竟然完全無法進食,得依賴鼻胃管。鼻胃管插上一周後,試著喝一口豆漿還會嗆,隔日竟又神奇地可以吞下半碗麵而安然無事。 一連串的檢查下來,搞得精疲力盡,如果我是病人,也許就會放棄治療。爸爸在連眼皮重的都爭不開的時候,還不時用虛弱的口吻說: 「治療,是一定要試試的。以前沒這種技術,想治療也沒辦法,現在有了進步的醫療,當然要試試看。」 「只是我不知道時間要這麼長,要麻煩你們很多。」 不只選擇繼續治療,爸爸的生活作息還一如往常:白天看報、晚上看新聞和政論節目。換成我,可能早被病痛以及有限可期的生命給亂了套。 賓拉登被美國擊斃消息傳出時當天,我下班後去醫院,爸爸和我熱切討論這則新聞。他說:「賓拉登死,怎麼這一次人權團體不出來反對了?人家死刑犯還有三審耶,都說要維護人權了,賓拉登連審都沒審,他怎麼不出來說話?」 我笑笑,沒有花更多力氣跟他討論。心頭只覺得,老傢伙到這種節骨眼上,腦袋瓜還清楚得很,而且臨危不亂,沒有因為病痛而把自己的世界縮小,面對這些時政問題,他還是那樣積極關注思考。 我問過他好幾次,「你會不會害怕?」 他說,沒什麼好怕的,只是擔心耽誤你們的時間。 戰場上死裡來去,十幾歲的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倖存下來的,這幾十年來的人生,對他來說,不管感受好壞,都是多出的意外收穫。他說不怕,我是徹底相信的。 住院三周,讓我最難受的是週末午後。尤其是天氣晴朗有斜陽的時刻。 在榮總這種大醫院裡,平時人來人往相當熱鬧,晚間雖然人潮褪去,但白天溫熱的空氣,還在夜裡留有餘溫。唯獨週末,整天都是稀稀落落的,會留在院區的,當然都是病人與家屬。 午後陽光斜映病房的每個角落,寂寥的空氣瀰漫,病患家屬有的愁容,有的則因為化療之故待上數月、漸漸地彼此熟稔起來,三不五十在走廊上話家常。哪一床發生什麼狀況,他們都像報馬仔一樣,快速更新。聊著自己(家人)的病情,也分享著病友的變化。 即使如此,病房猶如小家庭,病友與家屬們互相打氣,但我仍在週末這種金黃色調裡,無法自拔地,暗沉下去。或許是因為陽光太過絢爛,而我和爸爸卻得像命運之神的禁臠,由不得自己向外奔逃的意念作祟,終究得乖乖交出雙手,聽任安排。 三周時間壓縮成一個面,濃得像是梵谷油畫那一坨陀顏料,直接用力丟在畫布上,凹凹凸凸。看得我莫名悚然,竟有人如此作畫?而我也不知不覺用同樣力道,刻在此刻的生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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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