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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29 11:36:20瀏覽3751|回應10|推薦38 | |
父親住進榮總後,潘朵拉的盒子就此打開,我不知道下一個會看到什麼。 2011年4月4日,爸爸告訴我,他右頸上方有個腫塊,我摸了摸,心頭覺得不妙。以為這是九年前的甲狀腺癌復發。 爸告訴我,別緊張。 我以為自己沒緊張,不聽他多說,我就回房上網掛號,7日到榮總看診。回頭我跟他說7日帶他去看病。他還是那句話:「我告訴妳,別緊張啊。」 「我沒緊張!」語氣不耐頂回去後,那一整晚,我惶惶不安。原來我不自覺用否認的方式掩飾緊張。 4月7日到了喉科檢查,初步內試鏡結果,是不好的東西。10日我要去日本,所以住院日期訂在15日。 一開始以為檢查完就可以回家,怎知道,一項一項檢查下來,每天都有新的狀況。 首先,得要確認三顆腫瘤是惡性或者良性,他的腎臟不好,手術切片是風險,所以醫生改成用超音波和胃鏡方式去擷取樣本。胃鏡吞到肚裡,最難受的就是咽喉那一關,現在要切下咽喉的腫瘤切片,胃鏡在那繞來繞去,我在胃鏡室門外,聽到爸爸痛苦地低吼,醫護人員不斷大聲說:「伯伯,你要配合,舌頭不要頂住管子,不然會沒用。」爸爸持續發出痛苦吼聲,我為了不讓自己心慌,坐在外邊椅子上,低頭合十默唸著:「爸爸,你會勇敢撐過去的。」 直到他檢查結束,我忍不住抱著他哭:「爸爸,我知道好痛喔好痛……」他那雙黑色素褪成灰白的眼球濕了,也哽咽了起來。 「我當時不能說話,不然我會跟醫生說,乾脆就這麼一下,把我解決了吧。」 「醫生不敢啦!」 「我想醫生也是不敢的。」 兩天後的報告,胃鏡切片因為樣本過小,宣告失敗,所以還是得用手術重新取樣。這是小手術,只需要三十分鐘,應該沒有太大風險。就算風險大,我們能夠半路喊卡嗎?如果我們想知道病情真相,勢必就得賭一下。爸爸入院以後,我們不斷得用賭賭看的方式去和身體交換籌碼。 4月22日下午三點四十五分推入手術房,說好是兩小時的小手術,我下班後趕過去,五點半,仍在手術中。看護一天的弟弟,先讓他回去了。直到六點五分,螢幕上的資訊才由手術中變成恢復室,鬆了一口氣。八點不到,爸爸出來了,全身麻醉退後,他的意識很清晰,還記得自己在三樓,要回到七樓病房。 這一晚,我讓他吞了布丁和豆漿,不需要咀嚼、也比較不容易嗆到,他吞得很開心。我心想,好一個新四軍,你又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4月23日周六,姊姊來陪病,上午一切都順利,下午餵他吃蛋糕時,意外噎著,這下子把姊姊嚇壞。直到傍晚我下班後到醫院,爸爸進食開始有困難,讓他喝蛋花湯、吃茶碗蒸,吃一口、嗆一口,即使勉強吞下,不只吞嚥時表情痛苦,沒多久後,他可能還是因為嗆到又咳出來。 這樣下去不行喔,再來就會發燒,然後引起肺炎。護士說。 隔天早上醫生來病房,建議爸爸插入鼻胃管進食。起初,他反彈得很激烈。 「要我插什麼管子?能看嗎?要插,你們就通通回去,不然我會拔掉!」 他不只擔心外觀,他最在意的是,若要進行治療,時間竟然長達兩個月,這樣一來,勢必要把全家人拖下水。經過醫生、護士、病友輪流鼓勵勸說,不到半天,他接受了,雖然他還是掛心麻煩到全家人,但,他還是選擇配合插管進食。 為何手術後當晚,可以順利進食,隔天就嗆到?照理說,術後若無麻醉等衍生的其他問題,後續應該也不太會有困難。 可能是傷口導致,也可能是腫瘤長回來。醫生研判著。 長回來?才一天?當下我傻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速度之快讓我都覺得快要窒息。但這就是癌細胞讓人恐懼之處。 過了一個初次體驗鼻胃管的周末,周一去照內試鏡檢查,果然是腫瘤長了回來。五公分左右的癌細胞,正在用極大的活力,佔據這個老邁的身軀。往下往前蔓延食道,往後攻擊氣管。癌細胞一步步蠶食宣告勝利,就像當年爸爸的新四軍從渡江、淮海直到金門順利往南推進般,只是最後被古寧頭掐住了。 癌細胞有國民黨那輛陰錯陽差的坦克可以遏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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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