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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02 15:01:30瀏覽3587|回應12|推薦27 | |
文/國防軍
本文轉載自 Gigant auf der Strasse
【被俘虜的人生】這支〈榮光眷影〉系列紀錄片的訊息在8月19日轉到p1戰史板時我就有點動念想去一睹究竟了,不久培霖來約,乃欣然就道。不過雖預定於1330在誠品會合,但我一想,片子1420才開始,於是乾脆不急著出門,專心先研究一下自己那把堂堂進入第八年役期的BADGER噴槍到底是哪裡出了啥毛病,經過一番操弄之後,問題是找到了,似乎並不致命(雖然仍不曉得病因在哪),這才動身出發,到場已經比預定會合時間遲了半小時左右。
會場設在敦南誠品的B2視聽室,場地不算大,至多是一個中型的大學視聽教室那種size。我進門時現場已經有不少觀眾入座,培霖也已在前起第二排的中間一帶完成佔位,於是我們就在第二排中間坐下來,靜候開場。
在靜候開場的同時,為了進德修業,趁機拿出培霖贊助的書來看看,是很合理,也很合邏輯:
「…你家有沒有印和闐博士科學的愛情可以順便借我補完一下?…」
嗯好,以上不重要,今次的重點是看紀錄片。導演陳心怡的拍攝主軸很明確,一是「父親身為前解放軍、前共產黨員的經歷」:本片主角陳書言(即導演之父)原係解放軍士兵,古寧頭戰役時被俘後解送台灣,經過思想改造,從此又變成了國民黨軍,被台灣海峽隔著回不了老家了(片中有個橋段是陳書言交代自己身後骨灰要放到哪。導演曰:為何不乾脆灑到海裡河裡呢?陳曰:我這輩子就是被水給害慘了,沒這台灣海峽我哪會現在還留在台灣?)。陳書言被俘之際把黨證給吞進了肚裡,「曾為中共黨員」的這一段過往在之後的很多年裡似乎就只存在於他和幾位同樣是被俘來台匪軍的舊友之間,就片中所述,連他太太都沒聽聞過,「他不講,我也不想知道」。
從片中所述及劇情簡介等資料看來,陳書言的軍事經歷似乎是這樣的:十來歲時差點被南京汪記國軍抓兵,之後加入了共軍(似乎是新四軍),並履建戰功(他自稱每回開仗,多半有機會領到獎金,佐以他後來能夠獲准入共產黨,看來所言不虛),但偏就在1949年10月趕上了阿共開國第一敗,被俘來台、接受改造、「當了一輩子的軍人」,但又是在1999或2000年「從工廠退休」──個人猜想,以他身為前匪軍(國軍可能不知他其實還是共產黨員)的資歷,即使在國軍中辦事,可能也只能從事一些不具機密性和危安顧慮的雜務,如我一位學妹近日在寫論文時曾經在檔案中看到過的,1960年代被派去開拓海埔新生地的「軍工」──據她形容,會被派去從事「軍工」的人,多屬「思想有問題」之輩。陳在片中也談及若干他軍旅生涯中的細節,至少我是聽不出他的陳述有何問題,包括共軍如何在衝鋒時應付國軍機槍(其實只是就地掩護等對方彈藥打完──想必對頭的國軍只有ZB槍族或布倫或BAR之類的自動武器)、包括國軍機槍手怎麼用兩發點放壓制共軍單兵、還包括「老蔣是運輸大隊長」、「共產黨打日本打得比較多」這類的典型論述。
典型論述咩…反正也用不著跟老先生講究這個,他在蘇北看到的景況應該不會比張拓蕪在皖南看到的要高明到哪去──國軍偽軍日軍共軍民團保安團游擊隊互相幹來幹去,如果他看到的新四軍確實有空在吞滅偽軍和民團之餘比國民黨多朝日本人放個兩槍,那好像也不能說他錯,畢竟眼見為憑。
另一主軸在於陳書言的家庭關係,簡言之,很緊張。陳心怡自己坦言,她很長一段時間不想認這個父親,因為他酗酒、毆妻(據稱會動用到菜刀棍子)、不善表達,等等。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在自己的家裡當獨居老人,自己有自己的餐具、自己採買、自己開伙。導演並沒有交代或推測這種緊張關係的起因,但是陳書言在片子拍好之後突然要求把片中有關他曾是前共軍的段落刪掉、外加一再強調「你們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你們不懂」,可以想見身為前匪軍而在老蔣時代過日子,對他來說是有極大壓力的。這種壓力是否就是兩個主軸之間的最大公因數?陳心怡是否在追尋老父過去的生命之中找到了自己過去生命的解答?片子沒講,想自行將這幾點link起來的看倌就去link吧。
片子播畢,排了20分鐘的座談時間,導演親臨與談之餘,更令人震驚的是片中的主角們─陳家老夫婦以及在片中露過臉的陳家大姐─就坐在會場第一排全程親睹。這很嚴重,上回台大那場東亞集體暴力與戰爭的研討會上張拓蕪有來,但是我躲在遙遠的會場深處連他現在是何尊容都看不清;這一回,嗯,幸好陳書言老先生耳朵似乎不是很靈便了,不然我無法想像他對於那個坐在他正後方、口出各種不道言論(好比說鼓動著要去參嗆馬遊行啦、讚嘆湯尼嶽琦啦,等等))的後生小子在下我,是會作何感想。
坦白講座談時出現的一些問題…也很…「典型」。先是一位在1950年舟山撤退時被國軍抓著參軍一起撤來的大叔大談其生命轉折與古寧頭戰役(以及與陳書言)的關係,講到興起便滔滔不絕,直到主持人強硬cut斷為止(但還是多賴了兩分鐘)。凡是有資格嗆說「我曾走過那個年代」的老先生與會,這種場景就絕對少不了,除非主持人預籌處置之道。我最近參加過的幾次研討會中,一些老喜歡出沒於研討會的老先生雖想舉手發言但往往被主持人開無視技開到爆表,蓋因老先生講話雖重要,但準時發茶點放飯更重要是也,有人活了大把歲數卻誤以為吃飯皇帝大他比吃飯更大,那當然只能說是人老了阿搭馬也鏽抖了。
繼之一大嬸發言,暢談陳老先生來台之後是否無法與台灣社會面對面,引用例證是片中提及「想要離家出走但杵在門邊不知該往哪裡去」的那一段。well,這位大嬸,那一段講的應該不是陳書言而是他那當時才六歲(?)的女兒陳心怡,一個六歲的小朋友動念想離家出走時會知道該往哪邊去,還可以被順便穎書燕說成她老爹與台灣社會的格格不入,這個嘛…
繼之另一大嬸發言,問道「陳老先生成家時應該也不會想把自己的家庭關係弄得這麼糟,為何後來卻變成這個樣子呢?」…well,這位大嬸,「如果打者能把球破壞成界外球的話,那他也就能把球打成安打了」啦!
繼之,小弟我沒趕上散會前最後一個問題,但我散會後直接去請教導演:「請問一下,您在片尾置入的那些照片,好像都沒有令尊令堂兩人同時入鏡的,不是只有父親就是只有母親,請問當初在選擇照片時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答曰:「這問題很多人都有問過我。其實只是因為,我們家人的照片都是我父親拍的,所以我母親入鏡時,他就無法入鏡。」…
…嗯,這個就跟人家一開始稱讚侯孝賢的長鏡頭美學,稱讚到後來侯導自己解釋道,他不玩長鏡頭也不行,因為他鏡頭隨便動一下就會不小心拍到不屬於片中時代的東西阿,是一樣的意思──說穿了就是很簡單的技術問題,結果不明就理的局外人愣是會認為這是一種刻意為之的意念或美學。也有點像是我高中時的一位同學,他是呂赫若的孫子輩,結果某天我們聽他談到自己的祖父是上山避風頭時被毒蛇咬死的,無不大失所望──靠夭那年頭的白色恐怖受害者不都應該是半夜被特務從床上拖起來押到橋上碰碰槍斃踢下去嗎,被毒蛇咬死這很虛耶。
總之我也犯了類似的過度解讀這樣。
順帶一提的是,由於會場空間有限,想要看片的人又多,因此每一場之間其實是會清場的,沒有辦法如我們與會前所預料的,1330入場後一路坐到想閃人為止。也因此今天原本打算一路看到晚上的,最後還是看完第一場就閃人,跟培霖跑去漢堡王看兵戰了。不過這部片的感染力還是很強,因為培霖顯然受到了感召,吃完晚餐後在吉欣買了一盒1/72國軍人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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