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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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半夜不睡，小鼠精力十足地在滾輪上奔馳著，帶起一整房的轟鳴聲，偶爾停歇觀望，隨即加速衝刺。

答喀喀。夜半無眠，手指沉緩地在鍵盤上敲擊著，配音著小鼠的跑動聲，慢慢地寫完一章節。

墨黑的房間不點燈，我確信它正餓著，肚腹發出巨響，迫切地想吞嚥下某些我不明白的食物。而此刻，只有我和小鼠相依為命地醒著。

    意  識

      模  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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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坐的腿邊闖進一隻身手矯健的小洛波夫斯基鼠，身軀厚實如一粒滾動中的球，刷刷一下便從左跑到右。牠在準備鑽進我的被子底時便被我雙手握住，一如日式料理師傅捏製握壽司般地動作輕柔、全神專注。舉齊眉，小傢伙用力撐開一道小縫，從中偷偷往外窺視；而外頭，有牠半顆頭大的一只眼睛也正瞇縫著瞧牠。

小鼠掙扎著，我緩緩將手鬆開，牠如盤古開天闢地般昂然站起，面光的眼瞇起但驚喜，隨即決然跳下，以一個貓般俐落的空翻姿態穩穩降落床上，一溜煙地消失在小山般隆起的厚棉被下。

好奇。我躡手躡腳揭開被窩，迎面一列九隻的小鼠們踢正步行軍。鼠生九子，姿態各異。有小象般的巨型鼠、小山豬般衝勁十足的、瘦小但靈活的、一般鼠身材的，如同古代戰時的作戰小隊配置。

隱隱覺得，小鼠們懷抱著榮譽將赴一場戰役，而且未必能得勝凱旋。

我靜默，一一在小鼠身上撫過。牠們低垂頭等待我給與祝福，隨後整隊昂揚發進。看著小鼠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口，我茫然地看著牠們的出征。

    意  識 清醒

將要遠行，離家前一晚，仔細清過鼠籠，裝滿一盆足夠讓牠放肆暢泳的食料，飲水也確認過，我放心地和牠道別。最遲一星期，我會回來接牠。

小鼠其實已老了。跟著我也有兩年多的時光，上次幫牠清潔身體時已不太有掙扎的勁道，半夜裡總是轟隆隆的跑步聲頻率也減緩許多，往往只是稍動兩步意思意思，接著便是尷尬的沉默，像是在終點線前想起退休的長跑健將，對跨過那條線後的日子有點茫然。 

意識 夢  糊

                                                                                                  虛弱的小鼠們一一費力地爬出的時候，我正拎起入侵的惡鼠屍體，一一地拋出窗外，牠們清一色地掀著肚腹，懷著忿恨的眼神僵固在死亡那一刻。窗外黑壓壓地，雜草蔓生一片，每扔出一隻惡鼠屍，便會響起一陣窸窣，多出一對惡意的眼光窺伺。這不是戰場，是我的房間。

用盡全力走到我面前後，小鼠們靜默著等待我小心地將牠們拾起，放進鋪滿柔軟木屑的籠子裡。這是最後一晚了，頂著源源不絕地惡意，再精良的隊伍也撐不過那壓力。我忿忿地關上窗，在刨抓的聲音還未徹底擊碎玻璃前，我必須藏好小鼠們漸冷的身體。

 意識清醒。

 跨上機車，回首倒車出庫的同時正好可以望見小鼠那小小的墳。昨日清晨我在妻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將牠入葬，小小的墳，挖得不深，堪堪埋平牠那養樂多罐充當的小窩，裡中填滿牠喜愛的五穀食物。

我想起小鼠靜默的側躺模樣，微微露出牠白樸樸地肚腹。

確認工作有著落之後我立即返家，但小鼠卻不再出窩迎接，牠竟連再見也不肯跟我說一聲嗎？趁著我離家的時候悄悄地拋下我走了。

上班之後，我每天清晨都會回望一次，那半夜不眠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