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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墟》
2007/12/30 20:02:58瀏覽722|回應0|推薦1

每天上學必經洗衣街,莫知相隔數十米,連芬帶芳的香氣爭相撲向我未經滋潤的鼻子,便會恍然而悟,緣蔓青松,紅花紫木,正從花墟衝破欄柵,憑藉秋天的一點風,把自身的秀氣妖色,瀉進金風鑽到的每一個角落。這是青春的氣息。

油尖旺是個塵囂之地,花墟面積雖然不大,亦真可說是個避秦之境了。

旺角的街道日日車水馬龍,花墟是個不跟節奏的蔭園。返校乘巴士到在太子道西時,毋庸幻想,微曜破曉,天幕方揭,花墟中夜來的花萼木枝,定與天上餘痕未褪的半輪冰壺一樣,幽沉﹑和平的,待著。車駛到洗衣街的交薈處,忽然看出勃勃朝氣的端倪。(若從彌敦道回校,必然看不見此番妙景) 冬天清晨的微寒下,唱出旖旎輕籟,把枝頭壓得低低的早啼的鳥,俯視花墟忸怩作態的一堆堆嫩綠鮮紅,像在催促春的到來。不錯,即使隆冬已至,花墟還是一派春的景象。看那一盆盆直瞪天日的向日葵,欲擺翅而翀的蝴蝶蘭,靜穆待在群芳中老實的嘉多利亞蘭,還有含羞答答低著頭的長壽花,妖妍欲滴的小櫻桃,直教冬天的花墟在眇眇的鳥聲中,驀然颺起一股「春在賣花聲」的繾綣。

返過神來,而今是冬季。十一月晨曦初現的花墟,在漫天啼冷下,以其生氣蓬然之勢煞,點綴著被商業大樓窘迫得死氣沉積的旺角。

要入花墟,必然看見兩棵大樹,說真的,它們有點像歡迎人客到來的守衛。再進,則花木成林的景觀屹現於前。但見幾多野紅深淺開,為朝早的風濤點出第一綻晨火。道兩旁的芽兒在凍土中躍動,卻敵不過颯颯呼風的披靡,跼高天,蹐厚地般,轉過頭翻進土裡。在人流不多的冬晨,花店老闆都準備開鋪了。店門前粉色的石斛蘭和文心蘭都在惺忪睜著睡眼,和那早已提起精神站得峭直的巴西鐵杉恰成對比。臨近聖誕節,花鋪又置了聖誕花,一塊塊火舌紅得灼眼,彷彿要告訴大家只有它才配奪朱色稱王。時間尚早的話,我愛去看看黑山松,不論春夏秋冬,它都以孤傲之姿,輕蔑花鋪中其他庸姿俗粉,不禁令人想起元稹的詩句「不肯作行伍,俱在塵土中」 。

和暖的冬陽,到中午照得格外和煦。午飯時間看見的花墟,遊人絡繹於途。「日本花藝」﹑「中藝園」那邊,看花買花的人,擠得個不可開交,可謂揮汗成雨。早上鬱沉沉﹑陰森森的氛圍,已被午日的光暈劃破了。盆上的佛座蓮﹑吊著的紫吊鐘﹑擺在地上的洋紫蘇,都相互擠擁葉子,擺出最妖嬈的一面,欲覓得途人的青睞。不時,你可看見衣衫筆直的西裝男子為女友揮霍數百元,意氣風發地執著嬌艷的花蕾;小女孩為了買康乃馨哄媽媽,和花店店主議價議得如火如荼;外國遊客對花卉盆景興趣盎然,不停按下快門,記下它們最美的一刻。至於賣花的店主,遇見識花之人,無不上前搭上句,「花開得好,要盆吧,就一盆﹗」若然有外地遊客光顧,鋪主就以似巧非熟的英語,說句「廳多啦貨溫。」人們好似都被這繁囂市區中的一個小墟園吸引住了,即使對園藝一無所知的人,亦會對一棵棵見慣不怪的雛菊蘭花指指點點。花墟道和洗衣街的熙來攘往,毋庸置疑,正為旺角這一幅灰沉沉的畫,添上一筆朝氣。

每日轉向花園街吃午飯時,總娓娓道來一陣渢渢的花香,這時總令我想起雨中的花墟。我並不是想說狂飆捲地,疾雷奔走的景況,而是綿綿細雨中,脈脈含情的花墟。霢霂中看花墟,我不曾嘗過多少次,然而,一次就足以感受到箇中一番滋味。多日的陽光得擺滿道旁的植物油緣新嫩,卻被灰塵掩得有點憔悴,都在呼喚一次雨的洗滌。於是埋伏已久的烏雲顯得如箭在弦,霎時擺佈樹梢。灰暗淒冷的天空來襲,愁壓著深鎖飛眉的花草。樹幹上的管籥不約而同溜過禺疆的疾步,送來一陣淒切的風,捲來淅淅灕灕的雨。花墟本來就被樹木閉得沉寂,現在更是清泠氤氳,如虛如幻。朦朧中,雨打得蓮花淌下淚,打得文竹競折腰,打得太陽菊的濃抹也變得暗啞。花墟中的一切皆醺醺顏酡,英草間響起鈴鈴釘釘﹑玲瓏清越的檀板,仿如吹奏一曲客途秋恨,人斷鳥花愁。

當雨過後,盈盈暗香兼露滴,不禁從葉尖和花蕾溢出來,散向遍街,翻過我鼻頭,掀動起人的心扉,又隨風而散。假若花墟下幾座高樓,香氣看怕依然過閣來去。要嘗花墟裡花卉的香,並不在暄妍的日子,偏在一簾和風細雨之間。雨中的花墟,心頭知味。

一眨花墟熱鬧的中午,殘陽一爐照墟落,鷓鴣飛處盡暮垂。鳥兒馱著疲憊的日光,把樹梢踏得金黃——黃昏的花墟,叫人連雙瞳也染黃了。晚霞的色彩,流落花墟的每一個角落,有微紅,有紫紅,有橙黃,有乳白…… 沒有誇張,這直叫整個花墟變得虛幻。及至暮煙駐下腳步,落在闃靜的墟園。這代表花墟精彩熱鬧的一刻落幕了。爭奇鬥艷了整天的蘭花,玫瑰,似乎收斂起來,任由落霞的薰陶而變得靜默。那兩棵精神抖擻的守衛大木,也稍息下肩來。

向晚的輕夢,在心頭一掠,眨眼而過,大地披上一件玄衣。就想起聖誕節的一個晚上。我不知待在花墟多久,不為別的,就為了訪尋花墟夜裡浪漫的氣氛,對的,聖誕夜的花墟,的確很浪漫。幽雅的花墟充斥著麋鹿撒下的寧靜。夜來香,小雨這些名字典雅的花朵,抬望碧海青天,喚來了點點璁瓏星碎,伴隨著葉縫間掩映的銀盤。花草如添上玉人黃白的輕紗般,份外婀娜。稍覺宵寒襲肘,串串裝飾的燈泡便拼命掙扎出熠熠的火光,和那掛在花鋪門上的金銀絲線,使幽暗的黑夜變得五光十色。花墟的那夜,或許,有人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雙手,向她訂下九百九十九枝玫瑰的承諾;或許,有人把千言萬語,化作永不黯然的聖誕調子中;更可能,花墟久未賣出的並頭蓮,到底找到了歸宿。花墟的聖誕之夜,充滿了口說不出﹑言不能及的感情,就在一縷繚繞動情的花香之中。

       花墟,不是馳騁蓬萊瀛洲的仙境,只是旺角這個繁囂市區的一片靜土,一塊綠蔭。天地靜默下來的一刻,腦海中,忘記了雅緻的花名,僅迴盪起買花和賣花者的語聲,幾度拂花香裡過,陶然共醉心神袒裼,惟獨青春的花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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