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就算死了也要談戀愛──騙你的，這是死掉的公務員轉任陰間公務體系的故事，你會發現死了跟活著一樣無聊。所幸，我們的主人翁確實會談一場相差千歲以上的戀愛。

01

親愛的爸爸

孩兒不孝，於本日下午命喪路口。

所幸，確切時間是三點二十一分，趕上城隍廟下班時間，辦理戶口後很快也就安頓下來。

不用燒太多東西給我。我的公務員資格並沒有失效，也順利補上缺額。服務單位環境清幽，工作內容與以往性質相近，待遇頗佳，勿念。

葉倩倩

P.S. 理論上本信將在你下一次燒香時即時送達。

02

葉倩倩死後的第一個反應像所有人一樣：十分失望。

她人在十分標準的公家單位裡，暮氣沉沉的辦公事，三個窗口，但只有兩個開放辦理，處處迷漫不耐煩的靜默。事實上，如果不是肚子還在流血，她會以為這裡是下午四點的郵局。

「男左女右，男左女右……請耐性等後，排好隊，我們會盡快幫各位辦理。男左女右，男左女右……」保全打扮的男人彷彿在唸繞口令，穿梭於冗長的隊伍。

葉倩倩等了好一會兒，見隊伍絲毫沒有動靜，向前頭的女人詢問狀況：「請問怎麼回事？」

「還不就是公務員，等著下班。」年約四十來歲的風騷女人厭煩道。

「我是想請問我們在排什麼？」

女人怪模怪樣地瞟她一眼，「辦戶口呀，不然誰曉得有你這麼一個人？」

「我才死了就發現自己在排隊，連這是哪裡都不曉得。」

「外頭寫得清清楚楚，城隍廟。」女人別過頭去好一陣子後補上：「說實在有點失望。死了也要排隊填單子。」

「我以為死後的世界會更華麗一些。」葉倩倩承認。

幾十分鐘過去，終於來到窗口前。

坐窗口的是頭髮稀疏的中年男子，無精打采地蓋章、換一張、蓋章、公文建檔，然後重複以上動作。

「下一位。」禿頂男子抬眼看了葉倩倩一眼，「名字？」

「葉倩倩。」

「怎麼死的？」

「車禍。」

禿頂男人推起眼鏡，詳讀文件後宣布：「你排錯隊了，到隔壁窗口。」

「為什麼？」

「你是公務員。公務員有快速通道。」

也就是中間閒置的窗口，神采奕奕的年輕女人應聲揚起笑容。

「請到這邊。進士嗎？」年輕女人招呼。

「不好意思？」

「你是進士嗎？高普考出身？」

「對。」

「第一次對吧，沒事，很快就會習慣了。」年輕女人似乎被螢幕顯示的資訊分神了，「我們剛好有一份職缺，新港地方單位主管，你或許會感興趣？」

葉倩倩滿腹困惑，一時間不知從何問起。最終訥訥道：「我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工作？」

「是這樣的，按照正常程序，接著我們會調閱您的生平紀錄，依據積分分發到不同投胎口。近來畜生口缺額較多……」

「我喜歡新港，新港是好地方。」

「那請您稍候一下，手續很快就能完成。」年輕女人愉快道，瞄了眼時鐘。

03

葉倩倩已經將所有簡章看過一遍後，年輕女人親自前來引路。

「您的專車已經到了。」

「你可能誤會了，我雖然是高普考出身，但在現在也只是芝麻綠豆大的官，專車什麼的太慎重了……」葉倩倩不由得心慌，就連她的老長官也沒有專車，若不是陰間的公務體系極其腐敗，就是他們搞錯她的職等……

門外的是一隻圓滾滾的狗，呼呼垂著濕漉漉的舌頭。

「抱歉，最近裁撤經費。」年輕女人討好地苦笑。

「哪裡，」葉倩倩侷促地應對，「請問，那是一隻老虎狗嗎？」

「您放心，這一批老虎狗都受過嚴格的虎爺訓練。老虎緊缺後，我們也試過虎斑貓，血統是比較近，但你知道，貓嘛。」

胖狗在此時抬起短腿騷腦脖子。

「虎爺會帶您到官邸休息。用不著擔心，我們都聯絡過了。」

年輕女人彬彬有禮地站在原地，似是想要目送葉倩倩。

「你可以先去忙你的，我想要跟自己人私下說幾句。」葉倩倩建議。

年輕女人看了眼時間，也不再客套，逕自回城隍廟裡。

葉倩倩謹慎地老遠蹲下，仔細打量這隻老虎狗。

「嘿，小白？小白？」她隨意用花色取名，勾勾手指，老虎狗還真的搖起尾巴，親熱地湊上腦袋。

她著急地將項圈轉了一圈（寫著「證明牌。狂犬病預防注射證明」），胡亂摸遍狗毛，就是沒找到任何機關。

「我差點忘了！你的韁繩！」年輕女人忽然跳出來。

葉倩倩急忙起身，堆起莫測高深的笑容。

「抱歉了，看我迷迷糊糊的。」年輕女人將酒紅色絨布禮盒慎重地交到葉倩倩手裡。

打開來一看，毫無疑問是一條狗鍊。

這下真相大白了，葉倩倩把狗鍊扣上項圈，老虎狗興奮地跳上跳下，許久沒放風似的快活，扯著鏈子硬是往前走。

「祝您一路順風。」年輕女人說。

葉倩倩很快穿進大霧裡。

04

以葉倩倩喪命的管區來看，應該是被分配到高雄舊城城隍廟，由此得知老虎狗性能確實不錯。不過帶狗到公園走一圈的時間，她就穿出濃霧，來到嘉義新港──大馬路上的路標寫著。

這裡不是葉倩倩印象中的新港，沒有繁榮的舊城鎮，沒有琳瑯滿目的小吃，而是緊鄰車道的荒郊野外，而老虎狗顯然正是熱切地將她帶進荒郊野外中的荒郊野外。

兩側高過人腳的雜草，坑坑疤疤的柏油路越縮越窄，直到最後被石路取代，盡頭就是一間殘破的小廟了。小廟顏料早老斑剝，看上去至少有幾千年的歷史，橫書「烏有殿」。

一名五十來歲，扮相像廟公的精瘦男人等在外頭。

「代理媽祖……」廟公道。

廟公才招呼，葉倩倩馬上嚇壞了，「代理媽祖？我只是普通公務員而已！」

「我們也很無奈呀。」廟公似笑非笑地嘆氣，「代理媽祖哪裡是一般人做得來的，是吧，但上頭派誰，基層的意見哪裡算數？」

「天啊，媽祖！媽祖！這是媽祖廟？我以為只是坐辦公室才一口答應……天啊，我一定會遭天譴……」葉倩倩自個兒恐慌個不停，

「宿舍我都幫你打理好了。來，我送虎爺回房。唉呀，可憐我有手有腳的卻只是這裡的下人，連條狗階級都比我還高。」

「請問怎麼稱呼？天啊，我自己來就好了，用不著麻煩你。」葉倩倩連忙解開項圈，老虎狗一溜煙就跑進廟裡。

「叫我阿福就好了。宿舍在這個方向。都是老房子。」

「請問代理媽祖確切來講要做什麼？」

「唉呦，那可是一份苦差事。那麼多可憐人，瞎眼的，耳聾的，孤苦無依的……真恨不得自己法力無邊……」

「我的前任有留備忘錄下來嗎？」葉倩倩一緊張便習慣性地咬指甲。

「這我可不曉得了，那位是相當不負責任的年輕人，或許比你大上幾歲吧。」阿福耐性地等葉倩倩吸收進他的意思，這才接著介紹身後的廂房：「有任何需要隨時叫我，我就住在隔壁。等你安頓好，我再帶你參觀一下工作環境，雖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也沒什麼加班費。」

葉倩倩還陷在私密的恐慌裡，誠惶誠恐地嘴上敷衍幾句，進門檢查落腳處。

這是一間在尋常廟宇十分常見的小房間，神桌上供的牌位是「葉倩倩」，香爐上已插好三炷香（此時她還不曉得香爐其實是陰間的通訊方式，因而只覺得分外陰森），一張簡陋的床舖、桌椅。

她隨手拉開抽屜，找到一本冊子。翻開是備忘錄，第一條被反覆劃掉重寫，最後才定調為：阿福是賤人。

說來也巧，偏僻的小廟外頭忽傳引擎呼嘯聲。

阿福馬上拉長音：「瞧瞧誰回來了？不是我們的小祖宗嗎？」

「去你媽的！」另一個聲音毫不客氣地頂禮。

05

葉倩倩連忙出來，只見重型機車斜在廟前，摘下全罩式安全帽的年輕騎士岌岌可危地踩在考駕照年齡線上。

那是一路戒慎恐懼直到成為公務員的葉倩倩極少見過的人種──張揚的髮型，兇惡的表情，一口吐掉菸（後來她才明白抽菸相當於陰間的行動電話），羅圈腿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

「這是新人？這麼小？」

「嘿！你成年了嗎？」葉倩倩馬上抗議。

「這位是代理哪吒。」阿福解釋。

「死老頭，你嘴巴最好放乾淨一點，老子就是哪吒！」代理哪吒罵道，回過頭又對葉倩倩說：「你在我眼裡還只是胚胎而已。醜話說在前頭，別以為你自己職等高就騎到我們頭上，論資歷你什麼都不是，也別以為有人撐腰我們就得聽你的。」

「我才沒有靠山！我也沒有擺姿態！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在嚇我！」葉倩倩覺得不可理喻地大呼，「我今天才死了！死掉了！死得又醜又難看！還來不及為我自己難過……你們根本不曉得昨天才訂演唱會門票今天就死了的心情！天啊，那是老鷹合唱團呀……」說到傷心處，她將臉埋進手裡啜泣起來。

兩個男人沉默許久。

「抱歉，你知道，死透的人怎麼會曉得這些。」代理哪吒不自在地搔頭，補上：「我想錯過訓練有素的老鷹合唱確實是一件憾事。」

葉倩倩聞言，狐疑地瞪著代理哪吒。

「他已經充分證明自己老早死透了。」阿福大聲嘲弄。

「我說錯什麼？」代理哪吒警惕地來回揣摩兩人神情，「演唱會不是人們聚集在一起欣賞音樂的場合？」

葉倩倩於是決定原諒死透的人了，「我也有不對，我情緒不太穩定，抱歉。請問該怎麼稱呼？」

「我就是哪吒！」代理哪吒憤怒道。

「我都叫他阿叔。他死的時候還在用伯、仲、叔、季分長幼。」阿福湊上前同情地解釋給葉倩倩聽。

【自言自語】

心情實在不太好，貼點蠢呼呼的文章。

據說我的笑點很冷。好啦，就是一篇白目文。

最初構想只是想吐槽民間信仰的各種設定，坦白說我也還沒想到接著要怎麼發展。如果不是心情真的爛爛的，我會等寫完一章，確定好走向才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