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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06 02:24:27瀏覽1611|回應6|推薦65 | |
只好如同電影「入侵腦細胞」一般,潛入父親的腦中,「將腦摺掀開,用指尖一一摳出塞在摺縫裡的記憶……」,而潛入父親記憶底層的同時,作者不知不覺地,也身陷自己幽深的記憶蠻荒叢林。倏忽置身一列火車,往未知的前方無情奔跑,卻不知終點在哪;倏忽漂泊澎湖,在馬公街上徘徊,在那觀眾缺席的寂寞運動場,不停地繞圈圈;倏忽回到童年,當父親出外冶遊,獨自在黑影幢幢的診所恐懼哭泣…… 作者以跳躍的筆調,打破時間序列,打破書寫人稱,寫實又虛擬地進行一場逼真又弔詭的人腦探險。 但是,在人類可以登陸月球,探勘火星的現在,我們對自己的腦,究竟了解了幾萬分之一? 抑或,人腦雖然不過一千四百立方公分的容量,卻浩瀚一如宇宙!人類所能摸索的意識表層,是不是只像是所在的地球而已!幽深誨暗的潛意識、如幻似真的想像力、錯縱複雜的心靈迷宮,是不是就像幾萬光年外的星座,當我們透過天文望遠鏡捕捉到的閃爍,可能是顆早已沈靜死去的白矮星,幾萬年前發出的最後光輝? 人腦的探險,要突破如同地球般狹隘的視野,就要擁有衝破大氣層般捨身焚燒的勇氣,也要付出可能耗盡資源失去動力,迷失浮沈在無邊黑暗的代價。 於是,作者「突破了大氣層」,跳躍在不同星球間,嘗試變換不同角色,一次又一次「專斷獨裁」式的書寫,不為恣意揮灑創意,只為赤裸裸地「碰觸事象地平線」。 人生的答案在哪裡?記憶的底層,是否埋藏著解答?作者「翻開記憶的腦摺」,蒐尋真實的碎片,在腦的死海中,揚激著苦鹹的黏稠波浪,試圖藉著小說,拚湊構築人生的城堡,自己在當中「專斷獨裁」地作王,挖掘原生家庭的根源,自己成為自己的救世主,尋求生命的救贖。 不加批判,不予責難,作者流暢冷靜的筆調,就像「記者郝譽翔──腦細胞現場報導」,但是,理性的書寫背後,卻難掩翻浪狂潮般的情感,有時幾乎被淹沒,只得暫時躲藏在自己構築的想像城堡中,沈澱奮激的心情,卻又任憑過度活躍的腦細胞喋喋不休,再次將她淹沒。 有時候,她身歷其境(例如作者父親闊別大陸四十多年,終於要回鄉前,與作者姊妹聚餐),卻將自己完全抽離,「以一全知全能的角度在窺探」,就像觀賞一部荒謬絕倫的電影,對著虛擬實境唁唁狂笑。 但是「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情到深處反為薄,作者莫可奈何的深厚情感,表露無遺。 豐富的圖像元素,在文字阡陌間不時迸發,不僅像「記者郝譽翔─腦細胞現場報導」,而且是背著SNG攝影機的現場記錄,閱讀文句,如同看著一齣齣快速剪輯的蒙太奇短片,有時又緩慢地像楊德昌的靜止鏡頭。用著忽而狂亂忽而悠長的拍攝手法,冷冷地描寫現場的突梯荒謬,沒有激昂控訴,沒有聲嘶力竭,隱藏的沈痛,卻重重地敲擊讀者的心,咚咚作響…… 就因為抽離了情緒性元素,筆下的人物跳脫地更鮮活。作者父親被抓去天后宮審問的那段,嗜血嗜腥羶的刑求者,沒有想當然耳的猙獰臉孔,卻屢屢在行刑前,露出救世主般哀傷的眼神;逼出虛幻的香豔情節時,則興奮地漲起潮紅,或浮出滿意的微笑;甚至施恩般地說:「再說一個故事,我就讓你活到明天。」但行刑者那可鄙可憎的面容,醜惡卑劣的人性,卻躍然紙上! 書寫父親,如同呈現歷史的切片,全書精彩地以「餓」為主軸,而父親的歷史,則被第一任妻子─水月,切割成兩半。 前半段的餓,驅使父親,由山東老鄉出走青島,一路流亡上海、杭州、湖南、廣州直到澎湖、台灣,直到遇見水月;後半段的餓,則由水月母子早夭的命運揭開序幕,讓父親一直在台灣島上原地打轉,卻持續不斷地追尋那不曾飽足的愛,直到蒼老的70歲,仍在不斷地結婚離婚中,一次次點燃他的青春幻夢,儘管水月的臉龐早已模糊…… 「父親究竟到哪裡去?」面對浪遊者般的父親,作者一面努力「摳」出真實,一面卻「刻意縱容渲染想像力」,讓往往在她成長過程中缺席的父親,透過文字,與她的生命緊密連結產生意義,就像對著父親說「請來吧!請來到我的文字中安歇,不要再流浪了,請來到我的臂彎中尋覓憩息的地方,請安心的闔上眼睡吧。」 「我張開我的雙手,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的默默說著。」作者透過文字,安慰父親漂泊的靈魂,擁抱著父親心中亙長的缺口,愛著永遠長不大的父親。 「了解,包容,感謝與接納」,是作者面對自己根源的方式,也是「閱讀人生這本大書」的態度,也為中國VS.台灣的歷史傷口和哀痛,找一條不同的出路。 作者自況站在一個邊緣又邊緣的位置,以微薄之力開拓一個起點,身為讀者的我,也恍然置身這樣的邊緣和起點,眼見歷史海嘯鋪天蓋地而來,心中湧現的狂潮拍岸,久久不見平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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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