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的孩子不夠好

原文刊登10月國語日報家庭版...為孩子孵夢專欄

遇到跟我說:<老師你不知道啦!我的孩子成績不夠好啦!>的父母時，我總是笑著攢促他:<等一下啦!等一下再跟我說他哪裡不好啦!先跟我說他哪裡好啦!我超想先知道你家孩子哪裡最棒!快!快!快告訴我……>

家長應該覺得我這個老老師很搞笑吧!但我心裡其實回響的是紀伯倫在先知一書裡的句子『你的孩子並不是你的，他們是生命的子女，是生命對自身的渴慕所產生的。他們經你而生，但並不是你創造的。』顯然!我真正想跟望子女成龍鳳的父母說的是「孩子並不是你的」。

但我無法這樣突兀的截斷話頭上正熱的大人，於是我選擇引開注意，試著陪孩子的父母遠一點距離「欣賞」他們的孩子，這些雖然年幼，但一切聚足的孩子。

萬一引不開，我自己就先跳開。

我試著說起他家這個○○最近正在為社團打拼一場年度評鑑，形容孩子揮汗如雨的練習，為了不讓社團沒面子，我說: 「嗯！是有責任感的人! 」
但家長看起來不想談責任感，他微笑說知道知道.....
「但你不覺得我家○○成績不夠好？」他說。

我試著說那個○○最近正因人際關係陷入低潮，思索人生，觀照自身，萌發『讀聖賢書所為何來』的大惑，我說: 「嗯！這個孩子有可能因為走過低潮與疑惑，他更能諒解大人世界的無奈與無解。」
但家長看起來不想管無奈與無解，他們說囝仔郎吃飽足閒！想太多!
「你真的不覺得我家○○成績不夠好？」她也說。

我其實能懂說著孩子不夠好的父母心是沉重的，是高期望的，我遇過試圖以愛之名雕刻正在長成的孩子，說著「攏是為著孩子」的父母，埋首舞動雙手，沒時間聽見雕刀之下，孩子鮮血淋漓的哭泣。

當那個哭泣化作週記上的句子時，我倒是常能聽見:

有時是哀傷-----
孩子說:「為什麼爸媽見了面只問我分數？卻不問我好不好？」
更多時候是憤怒……
孩子說:「怎麼做你們才會滿意？考差了，你說我『不努力』；進步了，你說『不夠好』；考好了，你說『應該的』….我可從來沒有嫌棄過你們薪水不夠多，不能為我買最好的球鞋！住像樣的別墅！為什麼你們總要嫌棄我『不夠好』」

孩子說:「老師！我真的真的盡力了！但他們不相信！」

說出這樣話的孩子有種陰鬱，那是最底層的、來自家庭的支持線被切斷的陰鬱，背著大大書包，一樣到學校，也能跟著嘻笑，但笑裡蒼茫，空盪。

這也是我選擇不放棄的，搞笑也要引開父母們看著成績的眼神，說說孩子除了成績之外，一些「有夠好」的事:比如他會在辦活動時，發現哪些人沒座位，主動起身張羅…..然後聽大人說：「伊就是愛做這種小代誌，書攏讀不好」然後我就跟大人說: 「不會啦!我都想說，當我們老到無法站立時，會不會只有你家孩子會貼心的讓一個位子給們安座? 」

家長撇撇嘴，能帶出一抹笑了。

急著把孩子趕到功名路上去的我們哪！
因為急，所以沒時間「對談」；「問候」免吧!「雜事」省了！

我們忘了，孩子會長大!

如果他在成長過程中沒有感受過對談帶來的溫暖，你要他如何願意選擇：在我們晚年時，「浪費」一段時間，陪我們坐在晚風裡，來一段無益於任何經濟利益的閒談？

將來這些被我們以分數餵養長大的孩子，會不會對著老年的我們說：
「嘎！？你看人家王永慶過世前都還能創造每年多少億的營業額！你才七十多歲，就只能坐這邊ㄉㄨˋㄍㄨ閒扯淡？你實在『不夠好』」

於是還在當老師的我，決定繼續練習更勇敢的鼓勵孩子的父母。
我說: 「請!跟我說你的孩子有夠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