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我想起那雙手

基測作文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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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靈不語

「謝謝你們出了這個題目......」我看著這張交過來的試卷上如是說著。

監考基測時，因著本行的關係，我都會看一下這一場考生裡會如何寫這次大考的題目。

依照以往經驗，題目如果是夏天最棒的享受，那就全場都在寫吃枝仔冰、剉冰、綿綿冰、雪花冰.....不是我歧視吃冰，實在是我心恐懼。

因為大家吃冰的感覺都很像：很甜（冰有不甜的？）、很涼（冰有不涼的？）然後第一次吃冰都和阿公阿嬤連上記憶（阿公阿嬤家都住在枝仔冰城？）不然就是一次出遠門的爸爸買冰回來（能想像上萬個考生的爸爸同時買冰回家的畫面嗎？還要加上孩子一式慢動作奔向門口，歡呼，還有父親伸出大手，摸孩子的頭，鬼魅似的發音『乖！去吃冰吧』....）

我常在孩子的作文裡看見我們孩子『集體起乩』的畫面。

譬如寫畢業就一定是「鳳凰花開」嗎？

畢業那一時那一刻啊！大家都只看到鳳凰花嗎？

有沒有人注意到老師看我們的眼神？

有沒有人願意寫寫那個我們用了三年、現在空蕩蕩的教室？

或者那個你摔了狗吃屎的如茵綠草？甚至和死黨抱頭痛哭的秘密基地....

真要四萬萬同胞一起開口朗誦鳳凰花開也無妨！但請說你跟鳳凰花到底怎麼了好嗎？）

怎可能獨一無二的生命卻寫出幾乎相同的生活經驗？一個可能是：生活經驗貧乏到幾乎一致；另一個就可能是：生命冷感到需要複製別人的感覺。而這兩種都有一個特質，那就是「距離創造力越來越遠」。

至於我幹麻監考還想要看作文，不是我愛改作文，是我總有個夢想，總希望在一群孩子裡，看見幾行還兀自提著覺察的燈籠，閃著自己智覺之光的文字。

今年的題目是「常常，我想起那雙手」發考卷時我猜「八成都寫媽媽」結果.....答錯了，是九成寫媽媽。

幾個例外的裡面：

有一個孩子只寫一行----「管自己的手都來不及了，還想到人家的手幹麻？」出場時間一到就走了。滿篇空白。

有一個用滿長的篇幅寫感情，言情小說的影子濃，但也算是考場裡修辭技巧用最多的----「沒想到曾經牽著我的手，也是今天推開我的手」

倒有個孩子寫著「謝謝你們出了這個題目......」抓住我的視線。

他寫「老師，我不太會寫作文，但我謝謝你出了這個題目，終於有個題目可以讓我把所有對媽媽的思念寫出來.....」

在他不太通順的文字裡，我讀到他原來是家扶中心的孩子，一直以來他都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牽著他的手走路的感覺，但是他只能祈禱，因為他沒辦法和媽媽見面（不要問我原因，文章裡沒說）「後來...」他寫著「老天爺一定聽到我的祈禱，去年耶誕節，社工們讓我回家和媽媽度過一天。」

「我緊緊的握著媽媽的手不放，媽媽問我為什麼，我跟媽媽說我的祈禱.....」這孩子寫著「媽媽哭了....」

我這路人甲監考人也一陣淚眼模糊，天哪！這文章哪是文詞不通，他光是一個真感情直書而下，就是撼人的風景。

我不知道這個孩子會拿到幾分，但我真希望台灣的孩子多寫寫自己真正有感覺的文字，在這樣的文字書寫裡他將能熱熱列列清清楚楚與自己對面抱個滿懷，而不是冷冷的抱著各家各派的嘉言美句、結構文法，孤孤立著等人評分，一知道分數後就準備撒腿走人。

「作文，是考試用的！」曾經有孩子這樣未作文定義。

不是的！作文應該像這個一樣寫著媽媽的手的孩子，不同的是他創作出他自己私房的經驗，那經驗裡是他與母親最親近的一次接觸，是他真正動心的思念

作文須是這樣的創作。所以才會說「我手寫我口、我口說我心」

那筆啊！是要直通心去，才有活水源源好力道的啊！

那位能寫出這樣文章的孩子，也許不見得會成為作文高手，但我真心祝福他能成為自己的生命寫手，因為台灣的作文「高分」手太多了，也許我們需要的是這樣真誠記錄自己生命的人了！

祝福更多的孩子都一嚐這個創作好滋味。

起乩？嗟！總是神的事！

Ps孩子的文章只能引述大致，若有些微與原文用字上的差異，敬請見諒，畢竟我在監考，這些文字是事後記下的片段。

<原文刊登980610國語日報  這是原版 國語日報有幫我改的比較....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