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勞從信箱把信拿上來, 只聽媽媽說：「那些都是小姐的信。」

會有誰寄信給我? 這年頭會寄信給我的不外乎中華電信寄水電費、瓦斯費、電信費繳費帳單、信用卡公司和有線電視等繳費通知，現代人那有那麼多時間寫信寄信，有事發簡訊。猛然, 在一堆信中一眼看到那份預期中 的訃聞, 非傳統式的白帖, 而是淡淡的橘粉色。看了寄件人地址及姓氏.和左上角一個大大的"訃", 心想, 老媽一定看到了, 但她沒說話, 我就直接把它拿進書房放在桌上。媽很忌諱, 一向不准把它拿進屋裡, 所以它都待在信箱裡, 這次是被不知情的外勞給拿上來, 她不識中文, 加上信箱有些毛病, 常會卡住。

同學的母親走了。她需要住院做呼吸治療, 因為是健保給付就必須作氣切, 所以, 後來就不能說話了, 慢慢地只剩下灌食、睡覺、抽痰、失禁、昏睡、無意識…不認識任何人了。「11/28 她離世, 隔年1/7在三總公祭, 就是去行個禮。」 我和老媽解釋, 她沒回應。

直到第二天早上媽才問了一句, 我說：「她母親 原來是阿茲海默症,後來又患了漸凍人症。」我解釋：「上次她匆匆回來就是聽說她媽已成了植物人, 11月她回德國沒有幾天就接到台北家人的通知, 所以又回來了。」據我所知, 從她母親發病到走人大概三年, 我想這樣也好, 這樣大家沒牽掛, 可以平靜過個年了。

第一次看到同學媽媽是她和我們一同去保安宮祈福。我同學在左側扶她爬三層階梯, 我在右側扶她, 記得她告訴我和老媽同年次,但她顯得軟弱。或許那時她已發病了。世事難料, 沒人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走, 就像沒人預料自己會在那一天來人間報到。不像喜事, 很少人會去討論後事, 同學都沉默, 不知是不知, 還是已被告知, 卻不知說什麼。

老實說, 人到了年紀, 還要期望什麼。 問天, 留我不? 如果留著只是活受罪, 該走也別留戀, 否則親人也不好受。我同學她今年真夠衰,上半年送走丈夫,下半年送母親 。她來電話要我别去公祭：「天冷, 時間短, 你走路不方便, 就不用去了, 之後見面再談。」我問她怎麼拖這麼長的時間？她說, 等在美國的家人, 不是不能請假, 就是沒班機, 要等ㄝ。人走, 只能期望有人默默送你一程, 但真的不能眼巴巴看到每個人都到場和你 say goodbye!

快過了一星期, 我想事情該都結束了。打電話給她, 她説過完年才回德國, 當下在捷運站發選舉傳單, 還為心儀的總統競選人團隊作造勢活動, 還賣些小東西…說她是有偉大的情操還是排解寂寞? 抑或在逃避面對自己熟識的人?

我問她是否寂寞, 她沒有承認, 只說她很忙, 要把媽媽的房子清潔乾淨, 洗滌床單被套等, 在年後才有空和我見面。我想人常會讓自己忙碌去忘記痛苦或者躲在人群裡藉著熱鬧氣氛減低悲哀、不快樂的感覺, 不知何去何從才是最痛苦的。她總不讓我關心, 或許只想自己一個人解決自己的問題。除夕打電話給她,看她一個人在做什麼? 她說剛搬回妹妹家, 語氣輕鬆些, 回顧這些日子,她沒有一句抱怨。我知道她心裡苦, 但她也不想增加別人的負擔, 是喔, 每個人該過自己的關。 (圖: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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