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小喫～小館客語之一

前些天有生客來，像是一家三人，平常打扮，一般客人。

擺碗置筷，奉上茶水，男客沒意見，年輕人不說話，女客點了咖哩牛腩煲、醬爆回鍋肉和雪菜炒豆干丁三個菜，外加一碗牛雜清湯和兩份芝麻糊；上了菜，一家子邊喫邊聊，狀甚輕鬆愉快；沒多久碗底朝天，看來是飽了。

這桌客來時已近晚餐尾聲，其他三兩桌客人的菜也早上齊，廚子淨了手，意態輕鬆向每桌客人致意。上甜點時，那一家三口不知是客氣還是喫得滿意，總之，對小館的菜式謬讚有加，廚子心不虛，臉倒有些紅。

客自台南來，有南部天氣一般的熱情和爽朗，說話厚道，表示小館雖無裝潢，尚稱清雅潔淨，不是「呷盤仔」的店！廚子聽了靦腆中有安慰。話題打開，聊到台南小喫，蝦捲、蚵捲、安平的處女蟳等等。忽然聊到年輕時逛過，或許現在還塵封在不少人記憶深處的沙卡里巴（仿傚以前台北南京西路的圓環小喫區，我以自己能說的閔南話翻譯，一直以為是「三角內邊」的意思），客人訴說那裡的棺材板、醬油膏粘黑柿番茄、虱目魚肚湯、碗糕、筒仔米糕等小喫，我說的確好味道，祇當時比今兒個的更好，說著各種喫食好像走馬燈似地在眼前打轉，時光也跟著倒流到卅多年前民風古樸的台南；畢業旅行到台南時，白白淨淨，一身素雅，青春的容貌美得沒丁點兒瑕疵當地的女同學帶著一堆同學在沙卡里巴裡隨逛隨喫；我興致盎然站在做冰粉粿的攤位前，看著胖老板切粉粿，突然有人從後面拉著我的手說走啦，來不及想就跟著她走，跟同學會合後，她還拉著我好一會兒，因為有小孩兒從中間跑過才鬆了手，可那手早已汗津津的；旅行結束返家，等著入伍前，一封信寫了撕，撕了寫，一直沒寫成，是Puppy love太稚拙？還是筆下太笨拙？退役歸途中在台南下車，徘徊她家門前，沒敢按鈴，當然沒看到那日思夜想的身影，悵然北返。後來聽同學說她遠嫁美國，當晚還重回校園，一人喝了整瓶瓶五加皮，才花了廿八塊錢，讓我醉了一晚；多年以後因公赴台南，沙卡里巴早已拆光，海安路上人潮熙攘，祇找不到一絲回憶可以記罫的實體；神緒恍惚迴盪青澀回憶之際，客人說老板累啦？我說還好，祇想著喫一碗涼涼的冰粉粿，客人說冰粉粿有鑲豆沙餡，有掺鹼的，老板認為那樣好味道，回說鹼粿好喫，黑糖漿汁甜而不膩，又帶點清爽的鹼澀味。

結帳送客，客從台南來，要往台南去，不知為何，一時倍感不捨，殷殷告別，互道珍重，客人再三說菜很好，下回北上會再來聊。我在台北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