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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桐花開(中)
2014/02/03 20:02:22瀏覽398|回應0|推薦4

  早放的山櫻花,迎著寒風在枝頭搖曳,襯著清晨的淡藍晨光與朦朧霧氣,粉紅的花雨將這一片翠綠的小山丘點綴的十分美麗,使這座墓園彷彿桃花源似的,恍惚之間,讓人誤以為置身仙境。穿著黑色棉質大衣的張雯,捧著一束嫩白的野薑花,悄悄的遊走在墓園裡。若不細看,遠處的人還以為是一隻翩翩飛舞的黑色鳳蝶。張雯走到母親的墓旁,拿出白布溫柔的擦拭墓碑,並將地上的落葉聚攏在一起,她細心的打掃著,彷彿母親就在身旁。接著,張雯拿出一隻玻璃花瓶,將自己帶來的野薑花插在花瓶裡,並拿出裝滿水的保特瓶將花瓶入滿水。

  嫩白的野薑花隨風搖曳,照片裡的人兒彷彿也因此有了生機。張雯坐在墓旁,聞到空氣的充滿淡淡香味,張雯忍不住微笑。她輕輕撫著墓碑上的照片,低低的與母親說話:「阿姆,一年又過了,不知道妳過得好不好呢?」張雯頓了頓,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鼻子酸酸的、喉頭有些哽咽:「我帶來了妳最喜歡的野薑花呢,以前小時候,阿姆常常在桌上插著的野薑花、逢年過節,總會包給我吃的野薑花粽……。阿三哥以前最喜歡跟我搶粽子吃了,不知道阿姆還記得嗎?」張雯停下說話,安靜的等待。回應張雯的,只有凜冽的山風。張雯吸了吸鼻子,又開口了:「阿姆,我這個暑假就畢業了呢!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找什麼工作,總不能這樣打工一輩子吧!雖然,早餐店的老闆娘對我很好,不過總該找一份正職工作。我在想,可不可以用花布做些包包、吊飾什麼的。我在班上,可是縫紉第一名的呢!」張雯又停頓了下來,熱熱的淚盈滿眼眶:「我真的好想妳,阿姆……」墓碑上的那張照片,裡頭的人兒風華依舊,淺淺的酒窩、微微捲曲的頭髮,帶著溫暖微笑。張雯撫摸著照片,也微笑著,眼淚卻如珍珠一般滾滾落下。天漸漸亮了,原本朦朧的淡藍色天空,開始轉為澄淨透亮的明朗色彩。張雯抬頭看了看天色,又低下頭,依依不捨的向照片裡的人兒告別:「阿姆,我走了……我明年再來看妳。」說完,張雯站起來準備離開。這時候,卻不知怎麼著,張雯竟然踢倒了盛裝著野薑花的花瓶。「哎,怎麼會這樣!」張雯急急忙忙的蹲下,趕緊將花瓶扶起。幸好,瓶兒沒摔破,嫩白的花兒也沒有散出來,只是水灑了些出來罷了。等到張雯整理好花之後,她眼尖的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三、四個人正往這邊走來,看那身形,似乎是自己長久以來未碰面的家人們。這時候,要走也來不及了,來來去去的路就那麼一條,看來只能等他們離開、自己才能走了。張雯揀了棵大樹,將自己隱身在粗壯的樹幹後面。

  等到那群人越走越近,張雯才看清楚那是三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清瘦男生,張雯並不陌生。這些年來,儘管不曾回家、不願意看到她那些家人們,她仍偶爾會與阿三哥碰面。阿三哥是最疼愛她的小哥哥,在緊急連絡人的欄位裡,張雯總寫他的名字。後面那兩個人並行著,一位眼睛細長、滿臉風霜的婦人,攙著一個小老頭兒。這個老頭兒頭髮稀疏,佝僂的身形,舉步維艱。張雯從他們面容依稀認出那個婦人是自己的大姐,張敏。而那個老先生,應該就是自己的父親,張順。張雯淡漠的看著他們,心裡並沒有特別的感情,彷彿他們是陌生人似的。只有看到阿三哥時,張雯的心才會稍稍軟化。

  「咦?怎麼阿姆的墳好像被整理過了?」張敏扶著阿爸坐在墓旁的圍欄上,發現阿姆的墓乾淨的出奇。張謙一面拿出供品及黃紙,一面說道:「我想,應該是阿雯來過了吧!而且才剛走不久。」聽到兒子這麼說,張順激動的說:「阿雯?她在哪裡?」說著,張順試圖站起來,想要在妻子的墳附近尋覓這個多年不見的小女兒。張敏見狀,趕緊抓住張順:「阿爸,你不能亂走啦!上個月才剛跌到,到現在都還沒好呢!」接著,她問著正在忙碌準備的三弟:「阿謙,你怎麼知道妹仔剛走不久呢?」張謙頭也不回的說:「野薑花正開著呢,這花這麼新鮮,阿雯肯定才剛走。」張順被女兒攙住手臂,沒辦法行走,只能無力的向張謙說:「阿謙,你去找阿雯回來好不好?告訴她,我很想她。當年是我錯了,不應該這樣對她,還想要趕她出去。結果她真的一走了之……。」張順說著,聲音裡夾雜著濃濃的後悔與難過,使他這一番話竟像是哀求了。聽見老父的哀告,張謙無奈的回答:「我跟阿雯說過了呀,但她就是不回來。我也沒辦法呀。」張敏不悅的說:「找她回來幹什麼呀?只是徒惹阿爸傷心而已。」張謙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輕輕的嘆息。大姐總是這樣刻薄,阿雯不回來,某種層面上,也許是件好事吧!張謙也不多說什麼,在墳堆各處壓上黃紙後,又找來了一顆細緻的白色鵝卵石,把最後一張黃紙壓在墓碑上。接著拿起沉木香用打火機點燃了,分給大姐與阿爸:「來拜阿姆吧!」張敏拿過了香,遞給了巍巍顫顫的父親。父子三人朝墳前拜三拜,張謙將大姐與阿爸手中的香接過來,一齊插在墓前。抬頭時,張謙看到墳墓左斜後方的老榕樹,粗厚的樹幹旁似乎有黑色的衣角露了出來。張謙再往上看去,只見一道黑影閃到樹後,他心裡琢磨著,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大姐、阿爸,剩下就交給我吧!天冷,你們先回車上吹暖氣,別凍著了。」張謙對張敏、張順說。聽到張謙這麼說,張敏喜出望外,天這麼冷,她根本就不想待在這裡吹冷風、活受罪。她趕緊回答:「好啊,三弟,就交給你了!」說完,趕緊攙起父親就要往回走,生怕弟弟到時候反悔。張順卻是百般不情願:「阿謙啊,你不是說阿雯在嗎?我想看看阿雯……」張敏趕緊打斷父親的話:「阿爸,妹仔不在!阿謙不是說她走了嗎?我們也快走吧!」張順蒼老的聲音透著一絲絲的期待:「可是才剛走不走啊,說不定還有機會碰上……」張謙握住老父的手,溫和的說:「阿爸,這樣好了,如果我等一下有遇到阿雯,我再叫她來找你,好不好?現在先跟大姐回去,天氣這麼冷,阿爸感冒了就不好了。」張敏趕緊答道:「是啊,阿爸,我們走吧!」說完,也不等張順說話,趕緊攙起老父親離開。張謙目送著兩人漸行漸遠,直到兩人成了小小的黑點,張謙才說:「阿雯,我知道妳在這裡,出來見個面好嗎?」

  張雯看著大姐與阿爸走遠,阿三哥又出聲叫喚,才慢慢的從樹後走出來,輕輕的喊了聲:「阿三哥。」張謙聽到聲音,回頭看到自己許久未見的妹妹,俏伶伶的烏溜短髮襯出她堅毅的臉型,但她臉色卻是那麼的蒼白,過薄的皮膚遮掩不住臉頰上的紅暈。她的小妹被包裹在黑色的大衣中,一陣風吹來,翻飛的大衣竟使她就像正要起飛的蝴蝶。「阿雯,好久不見了。」張謙溫和的笑了,這個妹仔,愈發愈美麗了。「阿三哥,怎麼你知道我在這?」張雯懊惱的問著,怎麼會被發現呢?然而,另一方面心裡又感到小小的開心,是很矛盾。「我看到妳的衣角啦,下次躲在樹後記得拉衣服,別讓衣服又暴露妳的行蹤。」張謙說著,寵溺的摸了摸張雯的頭,就像小時候他常常做的一樣。時間並未在這對兄妹身上,遺留下什麼痕跡。「下次知道了,快來燒錢給阿姆吧!」張雯沒好氣的拍掉張謙的手,走向一旁拿出紙錢,心裡充滿淡淡的歡喜。兄妹倆蹲在墓旁,專心的燒紙錢。橘色的火光照的兩人得臉紅撲撲的,張謙假裝不經意的問:「阿雯,剛剛我們的對話,妳都聽到了吧?」張雯漫不經心的回答:「是啊,怎麼了?」張謙放慢了速度,緩緩的說:「那……妳知道阿爸真的很想妳了嗎?要不要回去看一看阿爸?」張雯低著頭,默默不語。之前那個滿身酒氣、高壯可怕的父親,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這一副可憐的模樣,又聽到他哀求與自己見面的語氣,那樣痛苦與後悔的神情,幾乎讓張雯心軟了。「我……還是不想。」張雯低低的說,眼睛凝視著火光,不看張謙一眼。張謙看著脾氣倔強的妹仔,心裡無聲的嘆了口氣。「那我也不勉強妳了,不過阿爸真的需要人陪啊。大姐雖然對妳有些成見,但她已經嫁人了,很少回家看望父親,我又在外地工作,放假才能回家。阿爸每天又堅持自己做菜包、艾粄什麼的出去賣,我真的很擔心出了什麼意外。」張謙簡略的說了家庭的情況,見張雯沒有回答,接著又問:「暑假你就畢業了吧?有想好要找什麼工作了嗎?」張雯搖搖頭:「目前還沒想好要找什麼工作,我在想要不要用花布來做包包賣。」張謙聽到這個回答,忍不住提議:「你可以回家賣呀,阿姆生前的縫紉機、小攤車都還在,妳可以拿來用啊。」張雯聽到「阿姆」,心裡抽了一下。她趕緊把手上最後一疊紙錢丟入火堆中,站起來拍了拍手:「再說吧!」說完便轉身離去。張謙看到妹仔離開,趕緊站起來:「阿雯──」卻只見張雯背對著他,一面揮手一面快速離去。有那麼一瞬間,張謙幾乎以為眼中所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妹仔,而是一隻驕傲的黑尾鳳蝶。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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