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不能被仇恨殺死
◎沈政男

夜視鏡頭把攻堅場面渲染成一片詭異的濃綠，武裝特種部隊的長槍射出虎眼一般的雷射瞄準光束，逼照驚惶尖叫的婦女小孩。

「奧薩瑪！奧薩瑪！」士兵出聲喊人。

砰砰！

比死神還令美國人戰慄的惡魔倒地不起，士兵不能置信地再補上兩槍，砰砰！

但仇恨殺不死仇恨的。海豹部隊，在尖端衛星定位的追索下，狙殺了賓拉登，這９１１恐怖攻擊的主腦，但殺不死美國人心中的困惑：為什麼這個人，恨美國入骨？

《００：３０凌晨密令》（Zero Dark Thirty）這部電影不打算回答這樣的問題，也沒有能力回答，因為整個美國，還沒有能力反省這樣的問題，還陷溺在仇恨的深淵裡。

於是刑求逼供，壓迫落網的蓋達份子說出賓拉登的傳訊者，藉以循線緝拿魔頭。慘無人道的刑求，佔據了電影的前三十分鐘，上映後引來許多爭議，但純就電影技術而言，是相當罕見、大有可觀的逼真場面。

電影的最後三十分鐘，則是直昇機、長槍、特種部隊直攻賓拉登巢穴的寫實重現。

中間的一個半小時，一個線索緊接另一個，環環相扣演繹追拿過程，偵探小說一般緊湊，卻又不失細膩。

長達兩個半小時的電影，以紀錄片的擬真手法，不帶感情地摹描美國中情局（ＣＩＡ）有史以來最重要也是最成功的任務出擊。幾乎不像是劇情片，非常少的人物背景交代，甚至把片中女主角ＣＩＡ女幹員簡化成為了這項任務而活的獨行俠。

復仇女神的屠龍記，女幹員 ｖｓ. 賓拉登。

整部片子就是復仇兩字，其他情感輕易地被排擠在外，沒有容納的空間，這使得不少人在戲院裡幾乎坐不住，好像看著ＣＩＡ的年度工作報告，單調沉悶到想要中途離席。

但還是坐了下來，因為導演薩琳畢格羅（Kathryn Bigelow）的功力太讚了，每次在觀眾耐性被逼到極限的時候，就來個突然轟然巨響！讓恐怖炸彈嚇醒嗜睡者，繼續跟著探員進到巴基斯坦沙漠基地，與恐怖份子周旋。她曾在２０１０年以《危機倒數　The Hurt Locker》成為奧斯卡唯一的最佳導演女得主。女導演能拍出這麼陽剛血腥的戰爭片，實在是天才。

攻堅結束，賓拉登死了，女幹員（潔西卡雀絲坦 Jessica Chastain 飾演）坐上回程飛機，回想幾年來的歷程，不禁落下淚來，這幾乎是全戲唯一的情感表露。有影評說她幹練的模樣可以媲美《沉默的羔羊》的茱蒂福斯特，其實她在戲中的表情，不知怎麼看起來總是猶豫疲憊，帶點心虛，並無茱蒂福斯特的靈動慧黠。

女幹員落淚，為何而哭？為辛苦，為驚險，還是為了９１１的死難同胞？

看完《00:30凌晨密令》，再回想９１１當天，在ＣＮＮ頻道看到的一幕幕飛機衝撞大樓的畫面，還是覺得後者比較像電影。

什麼樣的仇恨，讓蓋達這些人用生命去演電影？

仇恨是不能被仇恨殺死的。

本片獲得２０１３奧斯卡五項提名，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