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失智的魔神仔

◎沈政男

近一年多來媒體至少報導了四件「阿嬤被魔神帶走」的新聞，包括：到花蓮林田山旅遊，在山區失蹤，五天後找到，阿嬤還說晚上有人陪她說話；台中阿嬤半夜穿粉紅睡衣跟著男童外出夜遊，被帶到派出所；基隆阿嬤農曆七月到山裡採筍，兩天後在墓園找到；還有最近這一位從嘉義到彰化吃喜酒，翌日外出晨運，在八卦山區失蹤，七天後才找到的阿嬤。

這幾件「魔神仔事件」的共通之處：都是阿嬤；不是到陌生的山區，就是發生在昏天暗地的半夜；過程裡阿嬤似乎都聽到或看到什麼，頗不孤單。

難道「魔神仔」出現有一定劇本，比如只抓阿嬤不抓阿公？「魔神仔」怕人氣，只在陰暗角落伸出魔爪？「魔神仔」還會講台灣話？

當然不是，這是相當常見的失智老人家走失事件。台灣一年有超過三千位阿公阿嬤走失，其中八成以上都有失智的問題。其他兩成呢？沒看過醫生，不能肯定。走失的失智阿公阿嬤，很多都找得回來，但也有一些找不回來，或者找到時只剩遺體。

女性壽命長，失智阿嬤遠比失智阿公多，迷路失蹤的當然也比較多。失智患者迷路最常發生在人生地不熟，或者精神恍惚之時。走失以後，沒吃沒喝加上體力勞累，很容易出現譫妄現象，也就是急性意識混亂，產生幻覺，聽到看到不存在的人事物。

既已失智，為什麼家屬還帶阿嬤去旅遊，或者到山裡工作？須知輕度失智患者，應付熟悉的生活環境與作息規律，沒有大礙，家屬不一定看得出來阿嬤的記性與定向感已經衰退。

鄉下阿嬤，在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家，每天洗衣燒飯下田，然後到廟口大榕樹下乘涼聊天，天黑後早早就睡，生活簡單重複，即使輕微失智，執行這些事項也不會產生困難。

定向感可分為對時間、對地點、對人物的辨認，失智以後哪一種最容易受損？時間，因為最抽象；再來是地點；最不容易忘記的是人的辨別。時間、地點與人物定向感的受損，分別對應了輕度、中度與重度失智。有就是說，輕度失智時，時間的定向感會有問題，你問阿嬤今天禮拜幾、幾月幾日，阿嬤答不出來，但你問她臥房在幾樓、這裡是什麼鄉鎮，輕度失智的阿嬤是可以回答的。到了中度失智，阿嬤就可能找不到自己的房間，或者出門以後回不了家。到了重度，便會忘了不認得親友。

重點來了。輕度失智阿嬤，原本對於住處周遭的定向感還可以維持，一旦來到陌生的地方，比如外出遊覽、到山區工作，就會對阿嬤的定向感構成挑戰，容易產生迷路行為。

不少老人家來看失智症初診的主訴，都是迷路。原本生活作息沒有大礙，外出旅遊才出狀況。下車看景點後，大家回到車上了，只有阿嬤的位子空著，眾人心驚，分頭尋找，才發現還阿嬤困在景點裡，第二天趕緊帶來就醫。

老人家只要迷路一次就要小心。一般人不會迷路（路痴不算，路痴是繞遠路，不是迷路），因為人來到陌生地方，警覺性會提高，努力記住來時路，但失智老人家記不起來，又過度自信，當走遠後要回頭，已經找不到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