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小時候的我,完全像個男孩兒;沒穿過裙子,也沒留過長髮。
可這張相片裡,飄逸的竹,飄逸的白裙,飄逸的小長髮...
還有那張略微帶著憂傷的、飄逸的小臉!
天哪,她,明明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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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正傾聽著老母親的一些古舊回憶,一霎時,我悟出了為什麼;我悟出了為什麼基督曾經揀選了那個小小的、悲哀的、苦難的我。
是因為母親口中常提到的她那位敬虔的、卑微的、苦難的乾媽!
那天,中飯過後,母親慣常坐上她專用的單人沙發,閉著眼休息,一面和陪坐一旁的我敘些往事或家常。窗外陽光燦爛,在那橘子樹花香飄入的小小客廳裏,母親又提到了她的乾媽。
母親五、六歲那一年,她乾媽從山東老遠鄉下、到青島來探望我的姥爺和姥姥。 一如已往,母親的乾媽摟著她睡覺。 母親說,我大姨那時也不過七、八歲,但大姨對乾媽沒興趣;她們三個人同牀,我大姨早早睡熟了,乾媽就摟著我媽,教我媽唱詩歌、說聖經故事。
十九世紀作曲家William B. Bradbury (1816 - 1868) 所譜寫的這首兒童聖詩Jesus Loves Me This I Know《耶穌愛我萬不錯》 ,就是我母親那時候學會的。
耶穌愛我萬不錯,因有聖書告訴我;凡小孩子主牧養,我雖軟弱祂剛強。 主耶穌愛我,主耶穌愛我!主耶穌愛我,有聖書告訴我。
母親說,最近不知怎的,心中忽然跳出了這首歌,但八十八年過去,她說,她只能記得第一句。
「華兒,妳把這首歌找出來給我,我要重新學。」母親說。
我於是奉母之命把另外兩節都打印了出來給她:
耶穌愛我捨性命,將我罪惡洗乾淨;天上榮門為我開,把祂小羊引進來。
耶穌愛我愛到底,愛我罪人真稀奇;我若生前愛救主,日後必到天家住。
這首歌對我來說,雖然耳熟能詳,但是很慚愧,身為一個傳道人,我一向不過是跟著小朋友們哼唱幾句英文罷了。如今,母親主動提出這首歌,我為了教她,把三段中文歌詞都好好地研究了一遍,才發現這首兒童聖詩不但有益於思想純潔的小朋友,更能啟發思想不大靈光的老人家。
人都說,「老比小」,我的爸媽真的是愈來愈回到「孩子的樣式」了!
記得有一次,爸在我和媽面前「表演」一首老詩歌:
天國近了要悔改,耶穌二次必再來;號筒一響民驚醒,耶穌上了審判台。
萬民台前來受審,善惡終究要分開;天門一關,永不再開。
爸爸剛唱完,媽立刻不甘示弱地背起聖經來。那一回,媽背的是以弗所書第六章十到二十節,是我幫助媽媽努力了三個多月的碩果。只見母親有節有拍地揚起她可愛的山東腔,渾然忘我地指手畫腳「宣告」道:
「我還有末了的話,你們要靠著主,倚賴祂的大能大力、做剛強的人,要穿戴上帝所賜的全副軍裝,就能抵擋………」
我含著眼淚、忍著笑。 啊,不知母親的乾媽是否也正在天家、與我們一同微笑?
母親說,她乾媽是一名宣教士,赤貧如洗到各處大城小鎮宣講耶穌。 母親說,乾媽裹著小腳、連一個大字也不認識,但她能把整本聖經背誦出來。母親每向我說一次她的故事,就令我忍不住想哭一次。
山東大復興剛開始時,母親大約八歲。 母親的乾媽、正是那個時代醞釀出山東大復興的無數無名傳道者之一。
母親說,當乾媽忙著跑來向我姥爺家人傳福音時,我姥爺正忙著在青島開洗衣店、發德軍醫院的財。他還忙著娶一個小老婆。 母親說,就是那個時候,姥爺家慢慢開始了敗壞痛苦的命運。
曾霖芳牧師和我母親同年,當他16歲為主耶穌逃家出走,正是我姥爺娶了二房、也正是母親每天流淚陪侍她那心靈破碎受傷之母親的時候。
沈保羅牧師大約也和我父親同年,當他在上海租用大舞廳的場地開佈道大會,正是我父親剛開始遠離上帝、在上海聖約翰大學唸書的時候。
雖然父親早在16歲那年,跟著他教會學校的老師受了洗,但是當他因敬虔幾乎被爺爺趕出家門時,他沒有像曾牧師那樣逃家;父親順從了爺爺的意願,開始變得不冷不熱。
還有我所敬愛的穆亨瑞牧師、于力工牧師等主的僕人,都和我父母的年紀相當,都曾經歷過那一段山東大復興的時光。
母親後來也在台灣受了洗,她甚至擔任過台北改革宗長老教會的執事,她是趙中輝牧師之妻 Pearl 最親密、最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是,爸媽兩人從未讓我看見過或感到過他們愛主的心。
二十多年前,爸媽隨小弟從新罕布什爾州遷移至硅谷定居,母親開始愛上了票戲。從那時起,母親不再愛主;唱平劇成了她全部的世界、全部的生命、與全部的滿足。
至今我的心底,還隱隱埋藏著遺憾與痛苦!
然而,曾牧師、沈牧師、穆牧師、于牧師.......如今都已回了天家,我親愛的年邁父母今天仍然蒙主恩典、健健康康地活在我們中間。
父親的身體不算硬朗,四十八歲嚴重中風、全身癱瘓,但經過母親兩年悉心照顧、已大致恢復。四十三年過去,父親從未再住過醫院、甚至從沒再生過病。母親則身經百戰,足歲九十三的她,重病無數、骨折無數,住院無數、開刀無數。但是每一次,她老人家都奮力迎戰,而且愈戰愈奮;跌倒了,再爬起來!經過一番搶救、治療、休養、復健,又是好「漢」一條!
感謝恩主,每當兩位老人家爭先在我面前唱一首聖詩、背一段經文時, 再一次,我的哀哭變為跳舞.......
我深信上帝眷顧了當年小小的母親;我深信福音的種子曾在那時,藉著老乾媽、植入了我母親年幼的心底。
我知道上帝也眷顧了我,而且揀選了我!
因著那位忠心的、沒沒無名的老傳道人,上帝揀選了小小的、悲哀的、苦難的我。
如是,當母親住在台大醫院、而我自願休學照顧母親的那段日子裏,主耶穌藉著另一位無名的傳道人(護士小姐)尋找到了我……
啊,那個願意將一生獻給主耶穌的、小小的我!
~此文寫於2013年的北加州矽谷~
(今天是2022年九月七日,母親已於2020年以101歲過世)
Yesterday afternoon in Santa Clara, Bay Area, at my parents house while I was visiting them, my mom sang me an old hymn she learned when she was 5 years old (1924). The lady who taught her was her Godmother who was a servant missionary at that time; this Godmother of my mother was chosen by God even before the Shan Dong Great Revival (1927 to 1837).
More English translation to be followed(you hope )
By Julia Ch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