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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兩個天地間的任顯群和顧正秋
2009/02/21 01:09:08瀏覽2810|回應0|推薦1
冷暖人間
<p>──兩個天地間的任顯群和顧正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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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讓我們進入一個冷暖人間。我費了一天功夫,在叢山中訪問到我要訪問的男女主角,曾在他那間真正的用稻草覆為房頂的茅屋門前,佇立三四小時之久。僅只不過九年前,茅屋主人門前尚是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冠蓋雲集,嘉賓如雲,主人的一句話能使人哭,也能使人笑,奔走在他門下的那些各色人等,真是用盡方法謀見主人一面,見面之後再用盡方法謀求主人的歡心,而主人並不是平凡庸碌之輩,所以謀求他歡心並不容易,僅僅諂媚還不夠,還需要有其他方面的能力,於是,不僅是門庭若市而已,而是,比門庭若市還要更加多彩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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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九年時間,我在他已居住了整整兩年的茅屋門前,佇立了二三小時,看不到有人拜訪,門前甚至沒有麻雀,也沒有蒼蠅。太平洋就在山腳下輕拍著海岸的岩石,聽不到一點聲音,顯得有一種不能忍耐的寂寞,只有從廣場上傳來孩子的呼叫,從田畝間傳來耕作的喊聲,回想前塵,連記者也覺得恍如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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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茅屋的主人,就是一九五二、三年間,在台灣烜赫一時,炙手可熱的財政廳長任顯群,主婦就是國劇界迄今仍沒有人能趕得上的坤伶顧正秋。他們的結合,和當初英王愛德華和辛博森夫人的結合,受到同樣的、甚至更多的非難和更多的打擊。地位上講,這個比喻有點不倫不類,但他們不顧一切,為愛情寧可犧牲榮華富貴的精神,卻是相同。在中國,徐志摩、陸小曼是寫下第一頁的人,然而那是文化人佳話,政壇上的人因為多半充滿了現實感和勢利感,因之任顯群的舉動,便更動人心弦。──他和顧正秋的婚姻是「冷」和「暖」的轉捩點,在他們結婚之前,是一種天地;在他們結婚之後,又是一種天地。而這婚姻的本身,也有它的轉捩點,那就是任顯群五年前入獄的那一段時間,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看一個非演出不可的笑話──那就是顧正秋一定會絕裾而去,她可能藉口去美國,去日本,或是索性去瑞士看病,或是重披歌衫,恢復以前的生活。然而,一切都沒有發生,在任顯群最黯淡的時候,幾乎沒有人再提起他、想起他的時候,這種一連串打擊中最嚴重的打擊,加到普通男人身上都會受不了的,而顧正秋卻淡淡的承擔了起來。她給他送飯,接見他,她早早的就等在窗口,一直到窗口關閉才悵然離去,風雨無阻,數年如一日。很多幸災樂禍,希望他們發生婚變,以便作為談話資料或攻擊資料的人都失望了,但社會上的人卻開始有新的看法:他們是真正愛情的結合,而真正的愛情,滲著血和淚的愛情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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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任顯群,知道的人太多了,他當過台灣省政府財政廳長,在滿街都是駱駝牌美國煙,公賣局賠錢過日子,私宰如熾,財經紊亂得一塌糊塗的時候,他以絕頂的才能使全國面目一新。當去年所有的公務員拿不到年終獎金,大家再度的想起了他,對於全國的老百姓而言,使現在這些只會做官的人如此窩囊下去,而使一個能幹,而且有成績的人才在荒山上埋沒,這不僅僅是一齣「冷暖人間」的諷刺劇,也是一幕時代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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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正秋和任顯群一樣,有她聲譽頂盛的時期,我在金山農場上看到的她,沒有脂粉,幾年來除了義務教復興劇校的孩子們外,不哼一句京劇,頭髮蓬鬆,一件粗布旗袍下一條粗布長褲,完全是一個典型的農婦。再敏銳的觀察家都看不出只不過幾年前,她還是自由中國首屈一指的「顧劇團」的領袖,成為千萬人和一些達官貴人追求的對象,她的一顰一笑,和巴黎沙龍的伯爵夫人一樣,還可能影響政壇的變化;她的美麗和藝術造詣,成為千萬女孩子最大的羨慕對象。而現在,她卻像沒有那回事一樣的安於目前平淡的生活,對一個勢利的男人,都會難堪,她卻過的很愉快,非大智慧的人不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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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平凡的人,可能喊出很多不平凡的口號,像「不怕死」啦,「不怕困難」啦,其實一旦真正的「死」和「困難」臨頭,便原形畢露,因為他根本不曉得「死」和「困難」的真意是什麼。「愛情」也是如此,每一個愛情在最初的時候都是輕視金錢的,女孩子向男孩子發誓:「你再窮我還是愛你。」可是,一旦男人真正窮了,女孩子還能衷心愉快保持愛情的並不多,很多可笑的婚變都因此發生,因她們不知道「窮」的意義。所以真正窮富不易、貴賤不移的友情和愛情,更顯得可貴。這種崇高的情操本不可多得,前幾年轟動一時的馮大勇、錢瑪瓏誓死相戀案,曾扣動多少人的心弦,它可以寫下一部史詩的,然而當她發現他已殘廢,以後怎麼辦呢的庸俗勢利之念油然而生,事情遂作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一場可永垂不朽的愛情,竟成為一場笑話。──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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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正秋以她堅強的意志度過更悽慘更絕望的時期,現在還過著不可能有起色的平淡生活。假使從金山農場到台北,乘流線型小汽車,馬不停蹄,也需要一個半小時,她從不到台北,從不看電影,也從不聽劇,只有時候去台北看一下她那就讀在台北復興小學的長子。她現在的生活是幫助她那天不亮就起床,天剛黑就倒頭大睡的丈夫操作,同時也為復興劇校的學生們義務教戲。復興劇校王振祖校長告訴我,他請教師,一個人一齣戲要好幾千元,像顧小姐,有錢也請不到的,她卻不要分文,那都是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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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正秋十二歲便獨挑大樑,率領劇團,直迄和任顯群結婚的前夕,以一個女孩子做出普通男人都難以做出的工作,誰也不能否認她有做人處事的特長。有人說她不過掛名,自有人為她辦事,但忽略了一點:僅掛個名也不簡單;為什麼別的女孩子不掛名呢?在茫茫眾生,各色各樣的男人群中,她接受了任顯群的愛情,僅這一點,她的智慧便有其驚人處。一個女孩子一旦成了「名女人」,便似乎天生的要演悲劇,而顧正秋不然,她的眼光不錯,任顯群為她可以說受盡折磨而終不悔,站在一個女孩子立場而言,她還何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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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他們把自己關在金山農場中,這個農場是公司組織,遠在太平洋岸,除了偶爾有最知己的,不以貧富貴賤易交的朋友去看望他們一下之外,他們和外界完全隔絕,沒有電話,也沒有電燈。晚上,茅屋外一片海洋樣的漆黑,山風怒吼,房門緊閉,房子裡一盞如豆的油燈,照著他們自己做的草莓果醬,兩個人臉上盡是滿足的顏色,那是一種和政治絕緣,而又決心不再往政治圈裡跳的恬適而又怡然的顏色。任顯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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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唯一的盼望是把草莓種好,工業出口差不多都需要用外匯做成本,像紡織業,必須用錢買來原料,才能出口。而農產品便不然,可以賺到百分之百的外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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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滔滔不絕告訴他現在已有四個品種,一些專有的農業名詞,像老農一樣順口而出,這些都是我聽不懂的。但在九年前一定賓客滿座的主人面前,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孤伶伶的坐在那裡,感到很是悵惘。不過,在所有退出政壇的人物中,任顯群還是最為幸福的一個,因為他有人間千載難逢,可遇而不可求的愛情,和充滿了愛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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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一九五一‧一○‧二‧台北《自立晚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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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記:此文發表後三十六年,顧正秋的回憶錄《休戀逝水》問世,我參加新書發表會,才第二次和她見面,任顯群先生已經去世,逝水有痕,往事歷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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