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為坐落山中的小學蓋上一層薄霧，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在校門口就可以聽見，母親提醒我注意校門口排灣族意象設計的藝術，我的心神卻已飄向小學背後那大自然的背影，群山環繞大概就是形容我眼前這樣的景緻吧！加上雲霧的妝點，寧靜莊重的氣氛使我產生了錯覺，遠離了21世紀資訊爆炸、腳步快速的都市社會，此刻身處的氛圍恍若掉進祖靈的居住地，要不是眼前水泥鋼筋所建築的校園，我差點以為自己進入了人間仙境，但是對長時間居住在都市叢林的我，已經滿足了我在國文課本讀到桃花源時的想像。
    當我還在沉浸在肅靜的氛圍時，孩子稚氣的笑聲中穿插著銅玲撞擊聲，將我的注意力從遙遠的蓊鬱山林拉回到校園的草場上，我循著精靈般的嘻笑聲尋找聲音的來源，看見一群穿著排灣族傳統服飾的小孩從教室內走出來，笑著鬧著，互相比較身上服飾的圖案、調整頭上羽毛的角度以及斜肩帶的方向，我仍在驚訝中，眼前的景象延續了對古老的想像，現代建族/亙古自然；傳統服飾/年幼孩童，交疊的矛盾使我無力也無法去對時間以及想像'、現實在去做劃分。
此時熟熟悉的聲音從令人暈眩的氛圍中穿刺過來，母親的聲音令我想起了這次的目的，賽嘉國小12月18日要前往台被縣政府演出，母親應學校老師的要求，幫忙指導學生吟唱傳統歌謠，而我則是應母親的要求，跟在她身邊記錄她教學的過程，更重要的是要我經由她的生活來學習、了解我們的文化。
   「哎呀~我們排灣族的少女頭髮不能遮住臉捏」母親一邊叮嚀一邊幫帶著傳統頭飾的小女生整理頭髮。我在想母親說得那麼大聲，也是提醒其他小朋友注意自己的服裝儀容。母親的目的果然達到，其他小女生也自動的將自己的頭髮往耳後塞，有的則是摸著自己的額頭，是某有不聽話調皮的髮絲露出來。
我們排灣族的服裝有很多裝飾，每個飾品都有其故事及意義，現在只能在祭典或是重要活動的時候才有機會可以穿戴，所以每次都是穿著時大人都會耳提面命哪個配件有甚麼意義以及隱藏的傳統故事。以前參加親戚結婚時，vuvu幫我穿戴傳統服飾的時候，因為年紀小，對於那些厚重繁雜的服飾總是拒絕穿戴，排灣族的頭飾尤其令我卻步，因為家族的關係，除了頭飾之外還要戴上長長的羽毛、還有象徵純潔的百合，耳朵要掛上耳環，vuvu說戴上這耳環，別人才知道你還沒有結婚，這樣人家想要認識你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沒有越矩。
    看著母親和老師認真的低頭幫他們調整裝飾，藉機說著我們的傳統和故事，就會想起小時候vuvu在幫我穿戴傳統服飾的場景，使我內心產生的莫名的悸動，我的vuvu在幾年前就跑去天堂了，這種場景再現了以前和親人的回憶，故事會一直說下去....
趁著老師們還在為其他小朋友整理房裝的時候，其他小朋友圍成一圈一圈互相好奇的看著彼此身上的衣飾，因為都是家中長輩手工作的，不管是服飾上的圖騰或飾配件都是獨一無二，也因為所屬的家族階級不同，能縫製在身上的祖靈圖像也會不同，但是最能展現自己家族的大概就是頭飾上所配戴的羽毛吧！
    因為時間有限，老師和母親快速為孩子們打理好服飾之後，開始展開這次穿著傳統服飾的目的，她們的表演沒有龐大的管弦樂隊在一旁幫襯，也沒有訓練有素的專業歌手領唱，有的只是傳承千年的排灣族古調以及樸質真誠的童聲，以及帶領節奏的木鼓聲。我坐在草坪上，觀看著這些小朋友因為身上貴重的服飾，加上幾天後要上台演唱的壓力，每個稚嫩的臉龐上都有著一抹凝重老陳的憂鬱，在涼爽輕盈的風吹撫下，顯得莊重肅穆。這股氛圍驅散了所有聲響，彷彿連大地都在屏氣凝神，等待著甚麼劃破這股氣壓，只剩下空氣在空中流動發出嗡嗡的聲音。
    聲音是從站在正中央的小男孩所發射出來，高亢清澈的音質像是畫開混沌天地的刀刃所散發的光芒耀眼純淨，聲音隨著古調起伏，像是在廣矛的大地上踏著悠揚穩重的步伐勾勒出大武山的輪廓。小男孩領唱完一小段之後，接著是幾秒鐘的寂靜，像是破曉前的沉默，四聲鼓聲落下，宛若日出前綻放出的光芒，喚醒沉睡中的大地，一群小朋友齊聲歌唱，像是山上流下的溪流，隨著古調的旋律像是溪水循著水道，載著陽光的光芒閃爍，穿梭在初醒的山林，給予大第一天的能量。小朋友合聲就好像是流過萬年雕琢下的山谷中共鳴出渾然天成的大地之聲。小朋友隨著歌搖擺動的身軀，就好像是穿梭在十字布上的針，搭配著自己特有的音質，想是不同顏色的線，從遠處看就好像是一幅繡著祖靈圖像的繡片飄揚在風中，說著自己的故事。
    當我沉浸在這股傳統故事的餘音中，校園的鐘聲響起，教室裡的小朋友都跑出來觀看大哥哥大姐姐們的練習，一邊大聲的說著哥哥姐姐加油一邊走向舞台，越是走進舞台，小小朋友的聲音就越來越小，最後安靜的坐在草地上聆聽大哥哥大姐姐們的歌唱，很難相信這樣年紀的小朋友會有如此專注安靜的神情，尤其是在沒有大人們的嚴厲斥喝下。當她們凝視穿著團統服飾的大哥哥大姐姐的同時，彷彿某些傳統也滲入她們的骨子裡，與其說她們是在觀看大哥哥大姐姐們練習，不如說是大哥哥大姐姐們再傳唱我們的傳統故事。
    午餐的時間已到，卻沒有看見她們分神浮躁，還是認真聆聽老師的指示，很驚訝她們這樣的年紀會有如此穩重的個性，我環顧了周圍，看著老師們認真教學的態度，學生們之間有如兄弟姊妹般的情誼，校長和學生們之間和藹的互動，這不像是一間小學，而像是一個大家庭、像個傳統排灣族的小部落，彼此間都擁有最誠懇以及最真誠的關心。每個人身上似乎都還擁有排灣族傳統的美德。
    很多人都在擔心文化的流逝，都在擔心文化被扭曲，但是面對時間的洪流，每個文化都會遇到衝擊，但是我真的相信，只要文化在生活，就不會真正的消失，看著這些小朋友的生活真正的活在自己的文化裡，那是在課本裡面也學不到的，就算文字敘述在細膩、圖片顏色在鮮豔，就好比一把畫的再眞的槍，也無法告訴小朋友我們的祖先是如何在山林裡追逐獵物、無法讓小朋友體驗祖先手裡拿著獵槍，但卻用最誠懇的祈禱來感謝槍下的獵物。只要文化在生活，我們的故事才會一直的說下去....

http://www.wretch.cc/album/cemedas    活動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