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趁下午小休，去探望乾妹妹(翔勻)的爸爸。

譚爸爸攝護腺癌十幾年後轉移到骨頭，又罹患巴金森，

這半年來，我一直照看著他的用藥，但一直沒空去探望他。

原先負責照顧譚爸爸的兒子媳婦一家人去瑞士，

翔勻把許多課排開來與媽媽兩人輪流照顧譚爸爸，

雖然說心裡總不解爸爸都病得隨時可能離世，怎還有心情去玩?

但她最後選擇諒解，她告訴我:

這樣也好，我才有機會回來照顧爸爸。

如此善解的孩子，聽了心很疼。

翔勻因為譚爸爸狀況百出，有時一晚打來問好幾次為什麼?

我總是耐心的把醫理藥理解說給她聽，她也非常用心的作病中紀錄。

但是譚媽媽始終因為翔勻轉述時不甚清楚，而心生忐忑，

因此我便利用前天下午去一趟訪視。

譚爸爸知道我來了，像孩子一般，眼淚掉下來。

翔勻拿衛生紙幫爸爸拭淚，說:妳來，爸爸很感動。

我輕輕的用手拍他的背，就像我們不捨孩子哭泣一樣的。

譚媽媽、譚爸爸、翔勻、我，四個人處於一室，聊了好多，

譚爸爸平常不太清醒，那日下午卻異常精神，

好像把一整輩子的話匣子都打開了似地!

我坐在床沿聽，一邊幫他揉著痛腳。

他一直要譚媽媽再拿把椅子讓我坐，

他說他有感覺我就快跌到地上去了。

我確實是，只是旁邊有桌子讓我蹬著，就感覺還好。

譚爸爸就是這麼可愛又體貼人的老人家。

他後來累了，要躺下，便要拿耳機。

因為他要聽佛樂，這是重病以來養成的習慣。

前些日子還聽翔勻說，譚爸爸看電視看到眼淚一直掉!

我問為什麼?

翔勻說:

有一個人把一隻四個月大的貓摔死，結果客人都不來店裡消費了!他就舉牌懺悔!

(噢!...這是甚麼世界?怎捨得活生生就這麼把一隻無助的小貓摔死?!)

翔勻說:

我就趁機跟爸爸說，我們一生怎麼可能不做錯事?虔誠懺悔，佛祖都是慈悲的!

於是譚爸爸自那日起，都要聽佛樂，虔誠懺悔。

他一邊聽一邊還跟著唱南無觀世音菩薩...

唸著唱著突然一句三字經xxx出來，左腳也蹬了一下!

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來。

我們先是訝然的看著他，擔心他怎麼了?直到他看到我，然後靦腆張口說：

「啊!妳在喔!不好意思!腳抽筋痛死我!」

翔勻被他爸爸這舉動，突然笑倒在她爸爸身邊，而我和譚媽媽也笑成一團!

臨別時，我雙手緊握他的，譚爸爸開心的說：

「等我好了，你要讓我請客喔!」我直點頭說好。

那一晚，翔勻沒有給我電話，好像風平浪靜了一般。

然而，不是真的。

昨日下午一點多，附近的診所來給譚爸爸打完點滴，

通常點滴打完約三四個小時，心跳會控制在85，血壓都正常值。

但昨傍晚五點了，心跳始終還在97、93之間徘徊，

翔勻說早上有聽譚爸爸喊頭痛，之後量血壓是正常，但心跳100多下。

可打完點滴怎麼還不清醒?心跳降不下來?

我一聽，忽覺不祥，要她趕緊119進急診室。

晚上我下班前，翔勻在電話那頭一直哭:

CT SCAN後，醫師說腦腔裡都瀰漫了血......。

原來昨天早上喊頭痛時就已經腦溢血，只是行動一直不便的老人家，

怎麼也讓家人觀察不出有異!直到點滴打完又觀察了幾小時，

才打電話問我。

這一天下來，滿腦子的血，還要開刀嗎?

譚媽媽說不要了。翔勻一直在電話那頭哭...我的眼淚也停不下來...

我掛了電話，給翔勻簡訊:

「不要因為愛他的這份不捨，而讓他再受罪!至少他沒有掙扎，

很安詳的離開。」

我完全無法言語!我的腦海裡還一直倒轉著翔勻笑倒在譚爸爸身旁，

譚爸爸對我的承諾。才一晚，就一晚而已，如風箏斷了線般，飛遠了...。

昨日負責照顧譚爸爸的兒子回來了，媳婦因機票買不到，還沒回來!

人就這樣擱在ICU，....，大孫子卓卓自願留在ICU外等候。

翔勻說:一整個晚上，譚媽媽都沒好睡，手一直發抖!

唉!想起去年我的叔爸爸也才剛走，半年後，又換譚爸爸，...

雖然我們對許多不如意、心痛的事，隨著時間，慢慢會麻痺，

一首歌聽久了，隨便哼唱，也還是忘不了歌詞的涵意，

痛，還是會自靈魂的深處，被輕易挑起!

譚爸爸，你就這麼躺在ICU，我在這裡追思你，欠我的一桌請客，來世再聚。

在此生，如果...，如果你心裡有珍愛的人，請不要吝於對他說出親愛的話!

不要來不及關心和祝福身邊的人。因為，我們可能明天再也聽不見。

我們一定，一定要珍惜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