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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樹人】
2014/08/03 06:25:41瀏覽1390|回應20|推薦67

幾年前,鄰里都視榕生姆是大有福氣的人,家裡有嫁娶喜事時,總央請她來牽引新娘入門,希望新人能沾一點她的好運,將來子孫興旺有才情。

也難怪大家欣羨!鄉下農村的家庭呀,五個孩子中,除了三個在國中小任教,還有一兒一女在台北的大學當教授呢!鄉人不認為目不識丁的榕生伯特別會教育小孩,只好歸功榕生姆肚子很爭氣。有一年鄉公所表揚模範母親,竟將去年教師節剩下多餘的一塊【百年樹人】小匾額,送來掛在他們家狹小的三合院門廳裡,讓人不知是表揚模範母親,還是表揚她的傑出子女。

榕生伯一世人田裡辛勞,好不容易兒女有成,正待好好享清福,不料69歲那年,有天晚飯後去廟埕榕樹下和一群老伙仔開講乘涼,返家途中,被一喝醉騎摩托車的小輩從後撞上,竟然就這樣走了。榕生姆很傷心,她之前還特別交代兒女,今年千萬別給老父過生日。逢九是劫數,雖然家人小心沒去張揚它,榕生伯還是被牛頭馬面給拘了去。

榕生姆寡居獨守祖厝兩三年,身體明顯變差,有時跟鄰人聊起,她竟說或許不久就會找老ㄤ去。大家總笑笑安慰【榕生姆是要呷百二的人啦!】。

教授兒子曾接老母去台北住,但沒過上幾日,榕生姆就堅持要回鄉下。她嘆說:【人要接地氣!住在半空中的那種粉鳥籠,我頭昏目暗,全身筋骨痠痛】。

她有個女兒就在鄉里的國中任教,住家也離老母不遠,但榕生姆絕少去這個已婚的女兒家。

【伊大家倌住同厝內,我這親姆常去,怕他們心裡不歡喜哩。我不可以讓女兒難做人啊!】。

所以榕生姆即便路過女兒家,她只往門戶瞧上幾眼便走開,雖掛念,也不做停留。

有一回母親節,最小的女兒除了包了個紅包給她,竟也帶上幾枝玫瑰花。榕生姆叨念了幾句,說浪費錢,買這沒用的東西幹什麼。但她還是順手拿個待客的玻璃杯,注了清水,將玫瑰隨意插上。

過了幾天,花瓣紛紛掉落,葉片也萎,榕生姆正想將玫瑰丟棄,發現有兩株莖處冒出幾個青色芽眼。她又不忍了,就拿到灶間後門外的院子種下。從前那兒曾是用磚石簡單圍起的豬圈,用廚餘餿水養兩三頭豬貼補家用。後來不養豬了,拆了磚石原地種些青蔬自家食用。土壤經過幾年豬糞浸肥,種啥都活。再後來只剩榕生姆一人住老家,就任那塊地荒著了。

不料她在那地插下的玫瑰枝,竟是迅速抽芽長葉,長得精神奕奕,隔陣子更是花開鮮美,令她驚喜。反正閑居無事,她就認真照料起玫瑰來了。她常拿著小板凳坐在花前,拿布小心擦拭掉莖葉上蠕蠕而動的蚜蟲,一邊與花說心事,聊年輕時的苦日子、孩子的大小事、和老伴從前的一些瑣碎。時間久了,她覺得自己和和這茂密的玫瑰像親人,她說話,玫瑰枝頭隨風輕點,表示對她的理解。

後來榕生姆聽說玫瑰可以靠剪枝繁殖,她拿磨得鋒利的剪子,一邊跟花說【不痛、不痛,別怕】,一邊迅速剪下夠粗壯的枝子,好插到肥土裡,再長出新生命。不出4年,昔日的豬圈、菜園,現在變成一片玫瑰花海。

今年榕生姆聽兒子的建議,要趕在颱風季前翻修老厝的屋瓦。從去年開始屋逢雨便漏,怕不修,情況會愈來愈嚴重。這天她走一趟路到農會領錢,準備明日給師傅工錢。出了農會,碰到同庄的阿雄。這年輕人她從小看到大,可惜不學好,高職畢業後也不正經找份工作,成天到處閒晃惹事。

阿雄說:【歐巴桑你來農會喔!】。

榕生姆笑呵呵地答:【是啦,明天要給修屋頂師傅工錢和材料錢哩。啊你老母最近好麼?

榕生姆回到家已是黃昏,她先給玫瑰澆一遍水,再回灶間做自己簡單的晚餐。吃畢,正在刷洗碗盤,突然聽到前間似乎有些聲響。

【誰啊?】,她一邊往前間走,奇怪誰這晚還來相找。經過房門口,就看到一 戴口罩男人正在翻她櫃子,榕生姆大呼【你誰啊?要做啥啊?】。她不多想就往前拉人。男人也有些驚慌,推擠間,一個用力過猛,把榕生姆推撞向床沿銳角,她額頭猛一碰,登時軟倒了下去。

蒙面人一找到那捆鈔票,不敢多停留,趁著夜色,趕緊逃逸。

隔日鄰人經過,發現榕生姆趴倒在玫瑰欉前,走近探視,竟已沒氣息,嚇得立刻報警。經一番偵查,據農會職員供稱,知道榕生姆剛領一大筆錢回家,如今錢不見,她額頭有傷,臥室又有掙扎痕跡,警方就以入屋行搶方向查案。但一個月過去,卻沒什麼進展。警方也一直想不通,奇怪歹徒幹嘛剪去她的一枚食指。

一個月後某晚,阿雄的老父發現自家屋簷有個蜂窩,想起榕生姆農具間有架梯子,便要阿雄去取。阿雄說他不去,他老父開口便罵,非要他去不可。

阿雄雖不情願,但也只得走過幾戶人家,來到榕生姆已無人居的房子。屋裡已昏暗,他又作賊心虛、緊張害怕,差點被地上的板凳絆倒。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小心啊,阿雄,厝暗沒點火】。阿雄抬頭一看,榕生姆就站在屋角,他駭叫一聲轉身就跑,雖光線不足,他隱約還能看見她長滿根鬚的下肢。

榕生姆不懂阿雄為何見鬼似的跑掉。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神清氣爽,身體很多年沒這麼舒服健康,她開始相信自己是有可能活過百歲的。

Amy 足感心耶

 

( 心情隨筆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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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鍾哥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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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4 07:49

....玻璃杯,注了清水,將玫瑰隨意放下...

有人點幾滴醋,我是點幾滴藥用酒精,可延長2--3天瓶花。真的,沒騙你。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4 08:51 回覆:

聽說醋和酒精都是殺菌作用。

我都是丟一枚硬幣,也挺有效的。(收買,請它努力多活幾天得意)

非常感謝阿鍾哥澆水,千里傳音也因此多撐一陣子。


阿鍾哥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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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4 07:45

剎那間的死去,肉體跟不上靈魂。

她還以為~~活得越久,領得越多哩。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4 08:46 回覆:

我是想"榕生姆"身體,藉由手指插枝,在土裡生根,一個月後圓滿長回來。"靈魂"還迷迷糊糊,忘了發生什麼事,阿雄就闖進來拿梯子,看他差點跌跤,她當然是提醒他小心。

鄉里人發現榕生姆活回來,會如何?

既然可以拜不言不語的榕樹公、石頭伯,多拜一位榕生姆也沒差吧!

至於國家、科學家要採取啥態度,我不知道!誰理你


阿鍾哥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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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4 07:37

....人要接地氣!住在半空中的那種粉鳥籠,我頭昏目暗,全身筋骨痠痛...

這句話跟我82歲的老媽講得一模一樣 ! 最多三天就借故~~家裡的花草沒人澆。吵著要回去 !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4 08:27 回覆:

我娘今年80歲,跟阿鍾哥的老媽不僅"同時代",且年齡如此相近哩。

我結婚不久(那當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得意),有一天我娘說:【幾天前,從你們家門前走過哩】。

我說:【怎沒進來坐?】

我娘說不知道我公婆心裡會不會介意,所以就算了。

這番話太可憐,讓我永遠忘不了。30年後,我用類似的話,來描繪一個憨厚愛女兒的鄉下婦人。


Apple *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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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3 20:38

Apple電影看多了.

百年樹人 是不是 Lord of the Rings裡的 Ent?

Ents兇起來會踩死人噢. 當然, 老師們兇起來, 也很恐怖.

TREEBEARD.jpgfrom wiki.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4 00:03 回覆:

謝謝蘋果送來洋樹人愛你喲!

可惜Amy繪圖功力太差,不然文章裡能附上插畫,就太讚了!因為我想到以後榕生姆住在掛著【百年樹人】匾額的家中,那個畫面很是黑色幽默!


小肉球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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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與食指
2014/08/03 17:45

歹徒闖入家中劫財,肇致女主角額頭被撞而死亡,倒在玫瑰叢,血出自額頭,血滋潤玫瑰。

文中有交待女主角食指如何被剪,她自剪,被歹徒剪?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3 23:55 回覆:

我以為這篇也能騙小阿姨遞上一根大麻哩,您好像不太滿意?啜泣

榕生姆倒在臥房床邊,待阿雄離去後,她提起最後一口氣,爬到花園,以她常跟玫瑰說的【別怕、別怕,不痛的】心情,剪下自己的食指,埋入土中,然後死去。

其實我文後應該附警語:

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複製人的產程只限於實驗室,尤其自認有green thumb的格友,千萬別學著要種出一個完全新的自己來嘿嘿嘿


沙漠之花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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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3 15:13
AMY阿季是新生代的司馬中原~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3 23:42 回覆:

說到鬼,司馬中原先生的確是箇中高手,台灣無人能出其左右,Amy還差得遠遠遠得意
但這篇的文字,其實是想學黃春明先生,當然,也還是差得遠遠遠

不過,胡搞成語的頑皮,Amy在兩位先生之上誰理你


大海(穿新衣)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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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3 14:21
富有想像力的鬼故事。從此以後,「百年樹人」這句正經八百的成語,蒙上一層陰森森的鬼氣。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3 23:35 回覆:

寫這篇的過程好快樂、好得意,一直嘴角含笑!

決定跟【百年樹木】一詞玩遊戲,得先鋪展一個合情理的人間舞台,然後急轉直下胡扯

Amy真是個鬼靈精,哈哈!


海朗平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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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3 13:00

七月裡也來應應景

可惜只有驚鴻一瞥不夠驚悚 切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3 13:45 回覆:

呵呵,海國醫若匆匆一瞥身上有根鬚的"樹人"

可能高呼【好大的人蔘】,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有驚悚!得意


金大俠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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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3 10:51
也算【裝神弄鬼】?呵呵
步調緩慢的波多黎各(世界日報家園版)

〈出作業〉
電影之路(十)——〈拍片囉——殺青日〉
電影之路(九)——〈拍片囉——處女秀〉
溫哥華 千里傳音(sunshinemaple) 於 2014-08-03 12:01 回覆:

感謝金大俠提供【裝神弄鬼】這個成語,讚喔!

很有能發展出一個故事的空間,我又可以開始胡思亂想了!得意


溫哥華 千里傳音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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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3 07:27

昨天坐渡輪去維多利亞。天高氣爽,海上風景美得讓人,簡直要飛起來!

前日誇口要給小阿姨再上一道菜,所以就開始想點子。因為情緒高昂,腦子運轉順利,就想到百年【樹人】這樣的成語新解。常和V兩人胡扯成語當遊戲,他洋洋得意自己寫就【不白之冤】,我覺得我的百年樹人寫成恐怖故事,可比他高明多了,哈哈!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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