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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女白琴哭功輸我啦
2009/06/13 13:14:35瀏覽7504|回應0|推薦12

五舅為了讓婆婆的喪禮熱鬧些,未和晚輩商議,逕與公公談定,出殯當日要請「孝女白琴」在家祭與公祭之間串場。 

依傳統習俗,請「孝女白琴」的費用,得由出嫁的女兒分擔,而且,當日「孝女白琴」串場時,媳婦、女兒須陪在後面跟著哭、跪、爬。所以當大家自公公口中得知此事時,均表錯愕,而且難以諒解。因通常會請「孝女白琴」,不外是喪家沒有女兒或女眷單薄,擔心喪禮中毫無哭聲,顯得孝思不足而遭批評。 

可是,婆婆有四個女兒、一個媳婦、一個孫媳婦,這樣的陣仗還花錢請「孝女白琴」來哭,只怕會被親友、鄰居笑話,況且大姑的腳踝動過手術,根本無法長時間跪爬,到時候不能跟「孝女白琴」有樣學樣,恐又被批評不孝。所以,小姑向公公請求,能否改請其他的「陣頭」,照樣讓場面熱熱鬧鬧的。 

不料公公推說此事是五舅決定的,要更改得找五舅談。後來大姑的先生找五舅商量,五舅又推說是公公同意的,而且已跟「孝女白琴」訂好時間,更改不得。人說「天上天公,地下母舅公」, 為了讓婆婆一路好走,大家只好不得罪五舅,所以婆婆出殯當天,「 孝女白琴」是來定了。 

以前住家附近有人辦喪事,我大老遠聽到「 孝女白琴」陪襯的音樂,就鼻頭發酸,再聽「 孝女白琴」呼天搶地的哭腔自擴音器傳來,我雖與喪家不熟,但那種哀傷的感染力,總讓我莫名地抽兩張衛生紙偷偷拭淚。 

「孝女白琴」是如何串場,我從未親眼目睹,在守孝期才聽小姑談論,似乎有點恐怖,她們還奢望有轉圜餘地,盼能以「子弟」或「西樂」取代「孝女白琴」,但執著的五舅依然堅持,不耐的說:「是誰規定妳們要跟著跪啊?統統不用跪。」我趕緊追著五舅問:「出殯那天您會來嗎?」五舅說:「當然呀。」我抿著笑意說:「五舅,那天我們就靠您保護囉。」 

娘家媽媽聽聞此事,特別再三叮嚀我:「家事都妳一人在做,出殯當日事情更多,一定要保重,千萬別跟著『孝女白琴』滿地爬,身體會撐不住的。」既有五舅的允諾在先,所以我安心地將媽媽的話放在心上,打定主意不跪也不爬。 

那天,「孝女白琴」上場前,小姑個個面有難色,於是我向五舅、奠禮司儀表明我與小姑們只跟行,不跟著跪爬。還好有媽媽的提醒,要不,若跟著「孝女白琴」趴在地上跪爬半個小時,真不知還能不能送婆婆上山頭。 

「孝女白琴」穿著一身縞素白衣,頭上跟我一樣披著麻,但額旁縫了一小塊紅布。她站在靈堂入口處,有人點了三柱香給她,她拿香朝靈堂末端的婆婆遺像拜了拜,再將三柱香交給點香者插進香爐。此時,我與小姑及孫媳,早被找來站在「孝女白琴」的後面『待命』,來弔唁的親友則或坐或立於兩旁觀禮。 

管控音響的人看大家已各就各位,音樂一響,「孝女白琴」麥克風一開,先是一陣急速的獨白,我只聽懂『娘咧』一詞,其他的,完全聽不出在說些什麼。我頭上披著麻,蓋頭蓋臉,頭又低低的,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孝女白琴」的一雙白球鞋。 

她獨白後,才萬般不易地移動了左腳,大約哭唱了五分鐘後,才又千難萬難地動了右腳,只見她再動一次左腳、一次右腳,整個人就趴在地上了。她就這麼趴在地上匍匐爬行,又哭又唱又念,我雖緊跟其後,仍然只聽懂『娘咧』一詞,其他的真不知她在哭唱些什麼。 

我與小姑、孫媳雖未跟著跪爬,但個個可是悲傷得聲淚俱下。那時,不知情的四舅,還拉了拉我的孝服,示意我們得跟著「孝女白琴」跪爬,我滿臉淚水的指著膝蓋說:「受不了。」當我們跟到婆婆棺木旁時,「孝女白琴」突然將手中的麥克風,湊到緊跟她身後的大姑和我嘴前。 

大姑哀哀悽悽地哭喊著「阿母呀! 阿母呀!…」我因頭上披著麻,還有「孝女白琴」的樂音哭調遮掩,心想沒人能看到或聽到我怎麼哭,所以逮住機會盡情的哭喊,以宣洩婆婆住院三個多月,鬱積心中的無助和對婆婆的不捨。豈知「孝女白琴」的麥克風突然湊近,把我那聲嘶力竭的哭喊實況播放,其慘烈程度並不亞於「孝女白琴」的哭功。 

我在想,「孝女白琴」可能被我嚇到了,竟有人哭得比她還厲害;之後,她只敢將麥克風放在大姑的嘴邊了。而「孝女白琴」如此悲慟的哭唱,到底有沒有淚水?說真的,我披著麻,她也披著麻,一樣都蓋頭蓋臉,就無從証實了。 

喪禮之中,「孝女白琴」就這麼折騰了半個小時,花了小姑六千元,我卻哭了個痛快。 

97/07/25  聯合報】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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