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今日的年輕人

南太井蛙

  家中來了一位太太，特地從中國飛來，只為兒子做生日，她兒子高大，相貌也不錯，恰好是六月四日這一天出生。母子倆笑談生日派對的菜式和蛋糕，在一旁只是為他們高興，做母親的能见到自己的兒子長這麽大，心里一定喜滋滋甜蜜蜜，做兒子的當然也感受到母愛与關怀，他日定報之以孝心敬意。

  這個六四出生的孩子，象目下許多年輕人一樣，有自己的興趣與追求，透過多功能電子產品建構有私人虛拟世界，每天頂着他那一叢金毛獅王的頭髮，戴耳機聽薛凱琪的《冷笑話》，自得其樂在林蔭路上行行企企，一邊還在發他的微博，因為年輕人談鋒甚健，嬉笑怒罵的玩世不恭，他擁有的「博粉」估計早已數百。

  六月四日這天一早，打扮得時尚入時的他，精力充沛地跑去与伙伴相聚，一班不大不小的未成年男子，因了荷爾蒙的衝動，還約了幾個發荳茅梦的靚妹仔同樂慶生。

  見到六月四日這一天出生的他，念及「六四」，當年那些孩子也不過才十多二十歲，讀了些書一知半解，见了些世面又未諳人事，僅憑一腔熱血，就在廣場上鬧將起來，議論國策政綱，有人跪在冠以「人民」之名的大會堂台階上，递他們的七點請愿書（那七点要求中有些即便擱到今天，還能得到天下山呼海應的認同）。結果招來帶槍的人，坦克輾子彈射，許多孩子從此就沒有再回家！

  真想告訴六月四日這一天出生的他，你的生日也正是許許多多熱血青年的忌日。

  真想告訴這位年輕人，二十四年過去了，除了像你這樣根本不知這一天發生過甚麼事的人，還有許多仍然記得這一天的人，也有更多的人選擇忘記，或者佯裝忘記，又或者本來是記得的現在突然忘記掉了。

  記得這一天的人還會為文、集會、游行与緬怀，忘記的人則報之以死一般靜寂的沉默，還有一些人雖不沉默，却是試圖以語言和文字塗改這段血寫的歷史。

  世界上有些事不是你想把它解讀或描寫成甚麼，就能夠變成你所指望的甚麼的。

  還想告訴這位年輕人，有一個與你同日出生的作家，剛寫了本《我生於六四》的書，里面有一句話「我的個人尊嚴就是不能容忍別人剝奪我對許多事情的記憶。」

  這位作家當年曾躬逢盛會，在六四的隊伍里與萬眾同心憂國憂民。二十四年來他被排斥冷落，只要骨頭軟些妥協，憑他的才華名氣，足可換取榮華富貴，但他却選擇思想獨立與寫作自由。

他把自己的書獻給二十四年前六四這一天死去的學生、市民與士兵。

与這位作家有共同心情的人，何止萬千。

這位生於六四的年輕人，踏着雨絲水氣很快就走遠，滿心渴望早一些開始生日的狂歡。也許他要到很多年後，才聽說關於六四的事，才懂得年少氣盛的血肉之軀，雖然會被壓扁打碎，但人是因為有了對真理与正義的追求才變得不朽長存的這一真理。

在他的生日不想掃他的興，故不向他提六四往事，只寫了這篇小小的東西，算是紀念那一天沒有再回家的孩子，他們肝腸寸斷的父母迄今仍在等待，并非等待他們回來，而是等待一紙昭雪的說法。

如果有更多的人選擇勇敢與挺直脊樑，如果有更多的人選擇敢言與記住，這一天將會早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