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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05/30 15:44:45瀏覽1966｜回應16｜推薦11 | |
阿嬤，妳終於結束苦難了。 終於… 只是，我不知該哭還是笑？
妳的一生都是苦難。 離開人世，妳是解脫。 可是，我卻為妳想不開，為妳感到不值。 妳從小沒有爸爸，在困苦的日子裡長大，後來嫁了一個不在家的丈夫，成天被婆婆苛待。好不容易等婆婆走了，對妳而言卻不是苦難的結束，因為返家團圓的丈夫是個會打老婆的混蛋加鐡公雞。 妳辛苦在山上流汗賺的工錢全進了丈夫的口袋，妳不但要持家、工作，生了病還沒有錢可以看醫生。 一次又一次的胃出血都是吃草藥了事。 身體工作時受了傷也都是自行包紮了事。 丈夫中年時因身體長了骨刺行動不變，所以大部份的工作全落到你身上，可是工錢仍是進了丈夫的口袋，丈夫心情不好時，就打妳出氣，妳無言的任他的拳頭落在妳手上，把手打斷了，妳也無悔。 我總叫妳反擊，妳笑著說，他跛腳重心不穩，妳怕自已一回手會打死他。 所以，妳顧及他的安全，妳就讓他打。 就這樣連續打了幾年，妳才終於有一回覺醒開始反擊，從此制止了他的暴行。 妳不只替這個家流血流汗的賺錢，妳更關心每個兒孫。 當妳的大兒子，我的爸爸事業失敗，婚姻破裂，生活跌至谷底，連小孩要上學都沒學費時，妳那有錢的丈夫冷漠的說：要讀書自己想辦法，不然就不要讀。 結果，是妳偷偷的向鄰居借錢，給我們付學費，再一次次的暗摃一點點工錢，慢慢的還鄰居。 是妳發現了大堂妹的耳朵有問題，堅持要送醫，才救回了她的一隻耳朵，讓她只失聰一耳而已。因為嬸嬸堅持耳朵和鼻子在發臭流膿的女兒沒問題。 是妳工作回來，發現了姐姐不見了，心急的滿山頭的找，最後才在天快黑時才找到了姐姐。因為我媽對姐姐的失蹤一點也不緊張。 是妳在熱鬧的場合裡，發現少了一個小孩，所以妳滿屋子的找小堂妹，後來才即時的在大太陽的車子裡發現被關在車裡已經中暑休克的小堂妹，即時的救回她一條命。因為家裡那麼多人，根本沒人發現少了一個小孩。
妳是這樣的關心每個兒孫。 可是，沒人感激妳。 妳的關心在大家的耳朵變成了嚕嗦與嘮叨。 妳的丈夫走了，家裡馬上分了財產，每個兒女們似乎都忘了沒了爸還有個媽在。 大家在計較財產誰分多誰分少的時候，沒人去想到他們分到的財產全是妳辛苦賺來的。
妳辛苦了一輩子，結果到頭來，不但沒人要奉養照顧妳，甚至妳還曾被不肖子趕出家裡。 幸好，兒女們不肖，可是孫子們都還有心，記得阿嬤對我們的好。 所以只要回家、或過節的，總包紅包給妳，要妳自己買想吃的，去想玩的。 可惜妳總是把那些錢存下來，再給妳的兒子們敗光。
妳因年輕時操勞過度的身體也在晚年衰敗的厲害。 胃出血與骨頭和其它大大小小的手術，讓你走醫院像在走自家廚房。 可是，妳總是自己撐了過來，還笑著對大家說，妳不怕、妳不痛，那些手術都是小意思。 只是，這回，妳撐不下去了。 ５／２６那天清晨，妳被肝癌給打敗。 原本，妳是５／２４就要走了，是醫生硬是留妳下來，讓妳多受苦兩天。 結果妳走的時候，竟沒有半個兒女在身邊。 原本被大家強迫去照顧妳的嬸嬸，竟在妳急救待加護病房的時候，回家睡覺。 也許，大家都覺得妳這次的急救，都是狼來了的誤會一場，妳總是會再撐過來的，只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回妳放棄了。 妳說：這輩子做人從來沒有這麼艱苦過？ 第一次聽到妳承認妳的痛苦。 心裡除了酸除了不捨，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只是，妳都這麼難過了，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了，妳怎能在妳如此難過的時候，還惦記著小堂妹不知吃飯了沒？惦記著弟弟何時要成家？惦記著不知姐姐何時才能再找到幸福？惦記著小堂弟的工作不知順不順利？惦記著嬸嬸下班沒人載她回家？ 阿嬤，沒人惦記著妳，沒人要照顧妳啊，妳怎麼可以再對大家那麼好呢？ 連妳住院，我帶水果去看妳，妳都騙我說醫生說妳不能吃水果，要我帶回去，因為妳知道我以前很節省，都不捨得花錢買水果吃。 阿嬤，妳能不能多想到自己多愛自己一點啊。 妳幾次的肝癌住院都是自己去的，住院單子是送妳去的計程車司機替妳填的，難過的手術期間，只有三姑和我去看妳。 連護士都在嘲笑妳為什麼沒有家人來看妳？ 我很生氣，護士竟然這麼問妳，可是，那是事實。 是一個連我都不懂的事實，為什麼這麼愛家人的妳，晚年竟落得如此下場？ 不肖子先走了一個，讓妳心頭少了一個扎心的肉。 可是仍在世的不肖子卻非旦不奉養你，還想辦法挖你的老本。 我總是生氣的說，我替你請律師，讓叔叔的財產吐出來，用那些財產，妳可以請十個專業看護，如果錢沒用完，還可以捐給其它慈善機關。 可是，妳總說，做人搞的那麼難看幹嘛。 那些財產是他應得的，因為他是妳兒子，哪怕他混蛋可惡的過份。 我請妳來台東跟我住，可以就近照顧妳，妳不肯，說是太遠。我想，是妳心裡已有準備，知道自己日子不久，要走也得在家裡離開。 妳走的前一晚，我才知道嬸嬸有帶手機在醫院，還想說第二天可以打電話給她，跟妳說說話，想說端午節可以再回去陪你。 只是卻沒想到，這通電話來的太遲，妳已經在夜裡走了。
當第二天我趕回家裡時，妳已經被叔叔放到冰櫃裡了，我只能透過那小小的透明窗，看見妳緊閉的眼。
我在心裡跟妳說：阿嬤，我回來了。原諒我見不到妳最後一面，原諒我竟然沒有陪在妳身邊。 然後我開始想，如果妳的魂魄在旁邊，妳對自己的死是輕鬆的解脫，還是妳也感到不值。 簡陋的靈堂前，一群人在那裡開著玩笑。 我知道按妳的個性，妳會說，算了…… 妳的要求不多。 可是，我卻為妳感到生氣。 嬸嬸說，叔叔要租一台賓士的豪華轎車送妳一程。 我說：在世的孝順沒有比較實際嗎？ 我知道那賓士轎車不是要給妳風光，是叔叔自己的面子問題。 當妳被送進加護病房時，我跟姐姐說要回去看妳。 姐姐卻說，不想請假。 因為如果這時請假回去看妳，那妳如果真的走了，她還得再請一次假。 多＂雪特＂的狗屎理由。 後來妳走了，姐姐才在後悔，應該請假回去看妳。 只是後來，她知道出殯在一星期後，她竟然又埋怨出殯日拖的太久。 說這樣，她又要再請一次假，再回去一次。 我罵她，不然，妳以為出殯是在打包垃圾，人死了，袋子包一包丟掉就算了是不是！ 妳病逝前，因為身子太難過，聽聞哪裡有偏方，就去買回來自己煎熬。 妳用自己農保退下來的錢，救自己的命有什麼不對。 可是嬸嬸、叔叔和姐姐與其它人卻都怪妳亂花錢，把錢花在沒路用的地方，都說妳被騙了。 我說，醫生已經說妳沒藥醫了，妳身邊沒人可以照顧妳，妳花錢買心安有什麼不可以。 不然那些錢還要留下來給叔叔浪費嗎？ 妳的農保不是兒子付的錢，都是孫子給妳的紅包裡妳自己繳的。先前妳發現自己的情況不妙，想留點錢在身邊時，叔叔竟然還怪妳提早申退那筆錢，竟不留給他用。 這樣的兒子，早該天打雷劈！ 我等著他們夫妻的報應來到。 天的報應是一回事。 種下的因結出的果才是另一個現世報。 他們用這樣的方法對待他們的母親，他們的兒女受到如此的教育，我就不信以後堂弟妹他們會有多孝順他們倆個。 我等著！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過去太多的種種，太多的怒氣都在我的身體裡滾燙著。 妳走的這幾天，我都活在氣憤裡，氣那些沒血沒肉的王八蛋。 可是這幾天的靈修，讀到的卻都是溫柔的放下。 然後我想起，聖經說的，你們這些人誰沒有罪的，誰就可以拿石頭丟那女人。結果從老到少，大家都走了，沒人拿起石頭丟人。 我想，這是上帝對我的提醒。 我想到我自己。 我總以為我對妳，比別人對妳多孝順一點。 可是我卻沒有想到我的直腸子和火爆個性，常在不知不覺中傷了妳而不知。我常常兇妳，因為妳對那些混蛋太好。
阿嬤，我知道妳不會跟我計較我過去冒犯妳的話語。 可是，我真的很後悔常對妳那樣說話。 而且我今年答應要給妳吃到的蛋糕，我卻食言了。 妳生日時，沒人記得，今年，我總算記得提醒大家回去陪妳。我跟姐姐帶妳去散步，請妳吃飯。 大堂妹說，晚幾天她會排假回去替妳過生日，買蛋糕給妳吃，結果原來她只是帶男朋友回去玩，她跟叔叔一家自己出家吃飯，留妳一人在家，根本沒有替妳過生日。我難過的答應妳說母親節我一定讓妳吃到。 結果母親節，因為小堂妹的機車沒留在家裡，我不想走路下山，再坐半小時的公車去市區，結果還是包錢了事。 我以為，反正下次還有機會請妳吃蛋糕。 結果，欠妳的蛋糕卻永遠都還不了妳了。
阿嬤，妳現在好嗎？ 妳現在快樂嗎？ 妳魂魄還留在家裡，還是到上帝的懷裡安息了？ 妳這一生過的太苦。 在這世上，每一個家人都對不起妳。 未來，我們這些人，會有我們自己的報應。
我只願，妳能好走。 別再擔心我們這些不肖的兒孫了。 別再擔心我們吃飯了沒？別再擔心我們身體、我們的工作、我們的婚姻。 妳放心的去吧，徹底的離開這傷害妳的人世間。 妳先到天上等我，我會在剩下的日子裡好好照顧妳的曾孫，我會努力讓自己過的好，弟弟以後有什麼難處，我也會幫他，因為我知道你掛寄他。 妳安心的走吧…… 妳的好，我會永遠放在心裡，妳的恩情來日天上再報答。 親愛的主耶穌，把我阿嬤交在祢的手裡。 願祢撫平她被傷的痛，願祢安慰她不停的淚，願祢讓她真正知道何謂幸福滋味。 願她徹底的安息在祢懷裡。 關仔嶺的老人一個個的走了，阿嬤不知是第幾個了。 童年的回憶因為人的離去與山的變禿，變了一個我快不認識的樣子。 如今，阿嬤也走了。 感覺，像是一整個世紀的遠去。 然後，我才想起了，原來我早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孩子了。 我也一步步的在衰老中。 而這就是人生。 再怎樣的喜與悲，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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