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回過頭，心頭一驚，不知道多久了，她發現自己把沙發坐凹了。
那牛皮沙發是她和他帶著小孩和那隻收養的寶貝馬爾濟斯一起去內湖家具量販店挑的。銷售員說很耐坐，二十年沒問題，那時候小孩才三歲。「我們家的皮沙發，你放心，越磨越亮，越老越有味道。」銷售員說。
那沙發原本是3加2一組，但是她說只要買2人座就好，可以多出一些活動空間給小孩活動。也對，客廳本來就不大，加上原有木作茶几，的確沒有太多的空間。
小孩大了以後。她回到職場二度就業，沙發對她而言更重要了。她作的是翻譯，接了案子就在沙發上，把筆電和資料撒在茶几上作業。有時候趕件，沒日沒夜的，常不明所以的從沙發上醒來，又在同一地方昏睡。不是懶，而是節省時間，茶几上的空間不夠了，吃的、喝的會自動從茶几上蔓延到沙發，所以沙發上有好幾處污漬。
她在沙發度過日常。吃飯時，坐在沙發一口飯菜，一口電視。以前，小朋友玩累了，沙發一躺就呼嚕呼嚕的睡了。冬天時，寶貝馬爾濟斯喜歡在沙發上打盹，因為上面有軟軟的抱枕和毯子。他加班晚歸，避免吵醒大家，索性在沙發上窩一晚。而她在那裡又哭又笑的看電視劇，近幾年拿著平板電腦上臉書跟網友貼問安和勵志圖也在那裡，和姐妹聊八掛在那裡最舒服。
她忙，他也沒閒著。她懷念和他一起在沙發上廝磨的日子。那個年代，影音出租店還在，他們會在孩子睡了以後，拿出租來的熱門片子來打發時間。她會把客廳窗簾拉上，熄燈，模擬電影院的效果，喝著台啤配乖乖，他們都喜歡五香口味的，因為這樣超搭。「要不要再生一個？」他說。在闃黑的客廳裡，他們交纏在沙發上，度過好些個週末夜晚。
她撫摸著沙發上皮面的光澤，在一絲絲細微的裂紋罅隙裡，彷彿仍可以感受到昔日的溫度。她想起了那一陣子是青春期的馬爾濟斯離家出走，她不茶不飯，陷在沙發最深的擁抱裡。後來，是小孩和男友出國念研究所，沙發承載了她的失落。
這一次是他坦白了自己的感情失敗，事情多久了，她不想問。婚姻像這座沙發，只容得下兩人，他離開，留下這小公寓。
她站起來了，鼓起雙頰，不約而同，和沙發一起鬆出一口氣。看起來他們的樣子是回不去了，但彷彿又多了幾分深度。
2017.04.01@青年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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