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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不是一場夢(上)
2006/12/09 12:40:31瀏覽274|回應0|推薦1

泰安宮前鞭炮聲四起,炮屑與刺鼻的濃煙隨風飄向周邊的人車,虔敬的信眾在宮前你推我擠的爭相目賭神威,斜對面英文補習班的玻璃窗上則趴著一名外國人,他對這一幕倒覺得十分新奇,看得津津有味、目不暇給的。而…其餘路過的行人,卻只顧著掩起耳朵、快步通過,對泰安宮前聲勢浩大的神將、陣頭絲毫提不起半點興致,只當作…群眾的迷信與擾人的噪音罷了!煙霧迷漫中…巨型的七爺、八爺偶像搖搖擺擺的左右晃動。臉畫上五顏六色紋路的八家將,一再反覆著七星步伐,同時身上佩帶的鍊條也隨著身體的律動相互磨擦、撞擊,發出鏗鏘聲。再觀一旁…身著紅綾肚兜的乩童,雙眼微微往上吊,翻著白眼、面無表情的跳乩,不時…變換著手上的利器直往自己的背部砸呀!劈呀!。說也奇怪…在神力的護持下,肉身竟可以刀槍不入…這的確很難以科學的角度做出合理的解釋。

突然…一聲慘叫:「啊!」……乩童原本手持的大刀掉落地上,刀面上沾滿鮮血,而乩童的裸背竟出現一條又深又長的傷口,傷口上鮮血不停湧出,圍觀的信眾被眼前這景象嚇呆了!錯愕了幾秒後便開始議論紛紛:「啊伊甘係三太子?三太子那ㄟ流血!」泰安宮裡的幾位幹事們見狀…立即大喊著:「那ㄟ退駕咧?…神明已經退駕囉!」

     泰安宮趕忙指派幾個人脫下乩童身上的肚兜,爾後拿了條大毛巾,直接壓住他背部的傷口止血…只見…毛巾迅速滲紅,根本止不住激湧而出的血水,眼見情況相當不樂觀,卻由於不想影響迎神慶典,大夥決定不須叫救護車前來,便讓自己人開著車將他送往最鄰近的醫院去。另外…又再讓一人穿上肚兜靜坐片刻,準備起駕。不一會兒,神明也如眾信徒所願的再度附入乩身,繼續手持各式神兵利器往自己身上猛劈!猛打!而…各式兵器中…卻獨缺方才那把沾滿血漬的大刀。

大夥將傷者送進醫院的急診室後,醫生見狀…立刻替他輸血、麻醉、縫補傷口。

醫生一邊動針縫補,一邊唸著:「傷到動脈了!所以才會血流不止,幸虧沒延誤送醫時間,否則可能真有生命危險。」

 手術完畢後,醫生喘了口氣,擦拭掉額頭上的汗珠,對著護士說:「你去告知外頭的家屬,沒什麼大礙了!先讓他們安心,然後讓他們幫病人辦住院手續,住個一兩天觀察一下,沒什麼事就可以出院了!」

 護士走出手術室,先把醫生交代的話轉達,然後再帶著他們這群身穿印著「泰安宮」三字的汗衫,滿口嚼著檳榔的人,前往櫃檯填寫患者資料卡,並辦理住院手續。其中一個人便拿起筆來在病患姓名欄位上填寫「陳神」二字,再將其他欄位填妥後,一夥人隨即離開櫃檯,少數一兩個人走進病房裡探視,大多數的人則離開醫院。這時…櫃檯值班的護士直盯著這張病歷資料卡瞧,笑了兩聲、嘴裡唸唸有詞:「呵呵!陳神?我還成仙、成佛咧!」一旁的其他護士也好奇的湊上前看個究竟,然後附和道:「是啊!是啊!這麼不吉利的名字。成神!…是想早日歸西嗎?」

 隔天…從順安宮來了一位陳神的舊識,是他當兵時的同袍…李仁豪。在陳神退伍後便是仁豪介紹他到泰安宮工作的。仁豪先把手上水果禮盒擺在一旁的桌檯上,然後看看正趴在病床上的陳神問著:「感覺好點沒?」

陳神側著身動了一下,然後用手撐著病床,端坐起來回答道:「沒什麼事啦!豪哥…你這是幹啥?還大老遠的從台南上來,幹啥嘛你!」

阿豪長嘆了一聲說道:「唉!阿神!剛做乩童沒多久就出事,啊是怎樣?」

陳神皺起眉頭回答道:「誰知?這明明不可能的呀!我哪會受傷?都已經起駕了!神怎麼可能會受傷?」豪哥聽了他這種說辭,表情顯得有些困惑、皺著眉、一語不發…

 所有來探病的人之中,仁豪是陳神最想看到的人了!他們感情不錯,陳神相當敬重仁豪…。不過…講起仁豪,當時還在服兵役時,那些個剛入伍的菜鳥阿兵哥,有誰敢不敬稱他一聲「豪哥!」

      回想起軍中的生活,枯燥無味…玩新兵是豪哥最大的興趣了!「喂、喂!小兵!你去數一下這營區有幾棵樹?十分鐘後回來向我報告!數錯你就走著瞧!」這招是他最常用來整新兵的,另外還有…「今天老子心情好,請大夥喝飲料…來、來!這裡有一百元,那個誰…誰?你去買一箱飲料回來。」新兵常常是這麼回答的:「一百元不夠買一整箱耶!」這時豪哥便會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大男人別跟娘們一樣愛計較,這樣以後出社會定要吃大虧的。不夠的你出不會呀!當跟大夥交個朋友嘛!」

而…眾多新兵裡,總還是有人不買豪哥的帳,其中…陳神算是最白目的一隻菜鳥了!每當被豪哥派工作時,他總敢陽奉陰違的唬弄過去,還有一次竟膽敢跑去跟豪哥嗆聲。這天傍晚時分…出完操後,豪哥正背靠著大樹乘涼,其他阿兵哥們則是避得遠遠的,深怕又被叫去惡整一番。黃昏的天氣很是舒坦,尤其在涼爽的樹蔭下,和煦的斜陽穿透茂密的樹葉,只餘幾道細如絲般的光線拋灑入樹蔭之中,加上陣陣微風迎面吹拂…此時豪哥舒暢得不禁闔上雙眼,緩緩踏入夢鄉…。

 「我看你也沒什麼好怕的嘛!為什麼他們這麼怕你?」陳神站在毫哥面前說著。

 「靠!你這白目菜鳥!滾一邊去啦!別吵老子睡覺。」豪哥先是睜開眼瞧他一下…又再繼續閉上眼乘涼。但陳神並未如豪哥所願的滾一邊去,卻是有樣學樣的與豪哥坐在同棵樹下,背靠著樹幹、闔上雙眼納涼。」

 不一會兒…豪哥又再睜開眼,瞧瞧他滾了沒?這才發現陳神不但沒滾,而且還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身旁。豪哥自言自語的說道:「哇靠!就這隻菜鳥最帶種,還真的不怕老子我。」

 陳神斜著眼看了看豪哥手臂上的龍形刺青,便說道:「呵!我看你也沒啥可怕的,他們幾個大概是被你的刺青給嚇唬住了吧!」

豪哥聽後…面不做色,也沒做任何的回應,只是冷冷的問了一句:「喂、菜鳥!你什麼名字,報上來聽聽!」

「我…叫…陳神!」

 「什麼?…再說一次…你姓什麼?叫什麼?」

 「陳神啦!…陳是:耳東陳,神:神仙的神!」

「靠!你這什麼鳥名字…成神…沒變鬼就不錯了!還…成什麼神咧!」…毫哥真覺得這名字有點兒可笑,他嘴角微微顫了兩下…然後便起身離開樹下。獨留下那…一臉錯愕的陳神。他們兩人…便是在這顆大榕樹下結識的……

     在病房裡,陳神、豪哥話匣子都打開了!天南地北無所不聊…聊當兵時的趣事、聊退伍後彼此的生活情況…。這時一名護士小姐走了進來,對著陳神說:「陳先生,換藥囉!」並吩咐道:「陳先生,你們談話請小聲點喔!不然會打擾到其他病人的。」…陳神點點頭回答:「嗯!」

護士一邊換下他背部的舊紗布,一邊敷了藥後、貼上新的。…護士不禁有點好奇,因為今天的陳神一反寡言冷漠的常態,打從豪哥進來後,話就沒停過…兩人有說有笑的,愈聊嗓門愈大…走廊上,甚至連護理櫃檯那兒都能聽見這兩人的軍中故事。陳神開始住院到豪哥來探病之前,從未如此多話過…

在護士替陳神換妥藥後,不久…仁豪也起身準備離去。「阿神!你多保重,我先離開了!」

 「不再多待會兒嗎?」陳神看似有些不捨的問著仁豪。

「不了!我想…既然已經北上了,就順道去一趟泰安宮。就…先不跟你多聊了,要聊等你出院後我們再找個時間聚聚吧!你多保重!」

 「嗯!會的!」

 仁豪離開醫院後,便往泰安宮前去…若說仁豪是要去宮裡求神問卜,當然是不可能的。其實…他是要去興師問罪的。

才到泰安宮門口,便見阿火師正待在前廳裡,他坐在長板凳上、背憑靠牆壁、翹起二郎腿、嘴叼根香菸,一副閒閒沒事的模樣…吞著雲、吐著霧。看見緩緩走進前廳的豪哥,阿火師訝異的起身迎接,一個箭步跑向前去,緊握住豪哥的手…說道:「阿豪啊!真是好久不見!我們泰安宮是打順安宮那兒分香過來的,算挺親的,但你卻不常過來走走。今天…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的呀!我看…你就留到今晚吧!我請你吃大餐…告訴你,我最近…」

阿火師話都還沒說完,便硬被豪哥給打斷…

「阿火師,不抬槓了!人我好好的交到你手上,才沒多久就搞出這事來…啊你們的宮是怎樣在辦事的…」

      當然…論年紀的話,阿火師算得上是豪哥的長輩,問題是在豪哥的眼裡卻從未曾把他當長輩看待,起初泰安宮到順安宮懇請分香時,豪哥就是拍桌案極言反對的,最後因少數服從多數,也不好繼續阻止。說不上來,光第一眼印象豪哥便瞧阿火師不順眼,穿著邋遢不說,身上還常傳出一股酸臭味,真不敢想像他多久洗一次澡。再瞧他嘴邊那顆粉圓般的大黑痣,從痣裡還竄出一撮長長的鬚毛,有的灰、有的黑、有的白,見了就噁心。而…更讓人受不了的…,首推他那張麻雀似聒噪的嘴,不論生熟,逢人便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沒了的,往往一開口便說要請人吃飯…到最後卻也沒聽說過有哪些人吃到過他的那一頓飯。阿火師那一套自己習以為常的言語跟作風,對豪哥來講…是如此的矯情、客套、虛偽。

才被豪哥責備的阿火師,臉上顯現出幾分自討沒趣的尷尬,不一會兒…面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突然將右手握起拳來,直往左手掌拍擊:「趴!」的一聲響!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你沒說我還沒想到,這件事還真的不單純…」他邊說邊抓著豪哥的手,豪哥則被阿火師的突來之舉搞得挺不自在,直覺性的把手給甩開,才甩開…卻又被阿火師拎住衣袖,兩人便這樣東拉西扯的進到泰安宮後廳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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