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還是不能接受基督教。
你說,你還年輕,年輕的翅膀只適於翱翔。
你說,你所羨慕的是一股沒有座標的颶風,揚自天末,吹向不可知的遠方。
你說,你必須唯我獨尊,所以不能忍受一個超然的神明。
你說,你恨秩序、恨權威、恨法則、恨一切妨礙你自主的東西......
你說,你寧可喜歡鬚髮戟張的查理士布朗遜,也不能忍受老祖母才喜歡的那個溫文爾雅的羅伯泰勒。
你說,你只要強,不要弱。
你說......
你還說......
你說了多麼多啊!
但是你看過怒放的春花嗎?他們是自由的──卻又是順從地照著時序的指揮棒而榮枯。
你仰視過漫天的繁星嗎?他們是自由的──卻又是沿著億萬年不變軌跡而轉移。
你羨慕捲雲裂岸的驚濤嗎?他們難道還不夠自由嗎?──雖然他們受制於月圓月缺的法則。
其實,一切的自主皆有秩序,人可以不斷突破刷新跳高的紀錄,但仍然為地心引力所限,地心引力使我們不自由嗎?不,沒有地心引力才是可怕的事。
自由和秩序之問原來有著那麼微妙的均衡。
事實上,自由本來是一個人生而有之的禮物,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人能剝奪我自內在的自由。
耶穌曾告誡猶太人說:
「凡犯罪的,就是罪的奴僕。」
耶穌又說:
「你們要曉得真理,真理必使你們得到自由!」
今天,有愈來愈多年輕人爭取抽煙的自由──其實,他們不知道自己竟因喪失了不抽煙的自由。
在美國,甚至有人遊行要求吸毒的自由──為什麼他們學不會去珍惜「不吸毒、不被毒癮控制的自由?」
我們拼命去追求那些自以為可以使我們自由的事,但漸漸的,我們發現自己帶上了更沈重的枷。
對我而言,大自然的秩序和法則是可以一一欣然同意的,服膺一個法則並不可恥。
同樣的,成為一個基督徒並沒有喪失自由,有如魚找到了水,羽翼鼓向風,尋到的是更豐富廣泛的自由。
而且,和你相反,我一直渴望在唯我獨尊的孤絕狀態中尋找一個對手,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當我們尋找一個配偶,我們豈不是希望遇見一個令我們傾倒的人嗎?像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初遇黛玉,他忽然摘下他的玉,擲在地下──他的自我消蝕了......。
當我們彈琴,我們是企圖將十指的切切深意,交給一雙因慕求音樂而空虛多年的耳朵。
當我們生養子女,或是作育學生,我自渴望成一個更完美的我,像一隻火鳳凰從另一隻自焚的灰燼中熒然騰起。
甚至當我們與敵人交鋒,像莎士比亞的「考利歐雷諾斯的悲劇」(The Tragedy of Coriolanus)中的英雄考氏,他也多麼意遇見一個棋逢對手的英雄如特勒斯‧奧非地阿斯啊!
為什麼你恐懼於遇見一位神明呢?一個人在人間遇不到令自己傾倒的同性或異性是悲傷的,一個人在歷史中找不到使自己嘆服的典型是寂寞的,而一個人在漠漠宇宙中找不到令自己心折的神明是淒涼的。
我貯存我的自我,如在玉瓶中貯存馥郁的香膏,我珍惜其中每一縷芬芳,但我真正渴望的是遇見一個值得的對象,我願一擲而碎,為對方而豪華的傾命一香。
至於說到強壯和勇敢,有什麼探險比基督徒的探險更驚心動魄呢?一個人出發去探索自己的心靈是需要勇氣的,站在危崖上俯望淵黑險惡的大澤,面對內心深處的龍潭虎穴而執意殺虎斬蛟的人,是必然有其英雄氣質的。
敢於自剖的人並不怯弱,敢於自責的人並不畏縮,敢於承認上帝是上帝的人並不自卑。因為上帝是這樣好,宇宙是這樣好,把自己交給上帝正像把自己交給空氣,你整個在他裡面,卻又沒有一點壓力,你呼吸他、吐納他,他在你裡面,卻又沒有掠奪你一絲一毫。
我所未能盡的意,留待你自己去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