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把廢銅融了再倒出個新銅，要有那些手續和工夫嗎？

也許你可以問科學家，也許你可以問化學家，可能他們給一些數據，也可能

他們給你一項實驗報告，經常你還是一頭霧水。

但有一種行業的工人，可能你問他，他能夠輕輕的告訴你，讓你很容易就明白，

然後他會啞啞地、羞羞地、淡淡地對你一笑，也許嘴角還刁隻半燃菸。

因為從沒有人這麼認真地問過他，還帶著學術味。

這個行業曾為台灣賺取了許多外匯，也共同創造了奇蹟。

這麼說可能有人知道了，因為我們都走過那個年代，而我更曾經就是那個學徒。

就是一般統稱的＂黑手業＂－－翻砂。

一間座落在荒煙蔓草的鐡皮矮房，翻砂間是最不怕寂寞的，愈寂愈暢旺。

每天這間屋會把自己的好幾塊皮肉撐高作窗，因為它需要空氣流通，

撐起皮肉的也許是枝圓木，也許是枝枯竹，也許就是一枝待融的銅條。

一個隔熱爐周邊填滿碳，一旦鼓風起，今天大師傳的工就開始。

碳的個、銅的料、火的熊、時的待、質的好，完全控在大師傅的經驗。

下大銅、下炮銅、下廢銅、下黃銅、下銅滓，一鍋待新的因子就活躍。

我就是大師傅掌爐邊小茅坑旁敲炭的小學徒，蚊叮、滓刺，和著阿摩尼亞，

堆山的炭塊是我的友，我的辛酸揮灑在一同流下的汗和淚。

鐵塹是大師傅的指揮棒，塹塹炭層，通通火心，紅烈烈的棒指著我加新炭。

銅要軟心且有得等，敲炭已成尖山，我曖昧地跟在師傅後。

那天他睥情好，看我黑臉大眼珠，交棒要我學塹炭，經常我做了他的工。

最後火喉都能掌。大師傅誇我好，幾百度的烘讓我臉更紅。

銅成銅水，雕樣的人早把砂模一排排列開，每個方模留個口，就讓新水流注。

一屋沸騰騰，滿間狂飛砂，熱氣流要將滿屋往天空飛，撐起的肉皮必是飛翅。

飛呀，飛呀，待你眼紅，膚灰，汗盡，菸熄，一鍋銅水已完成粗胚。

去了砂，放下涼，滿地散沙再攏成山，大師傅咧嘴先擦身，

二三師傅點數、心數鈔票後，也擦身去了。

吃飯皇帝大，離開飛屋他們搶菜去了。

用鉛桶引了冰涼井水，我開始也擦身。

因為此時擦身之痛淚流沒人見。

你以為我愛哭，錯，錯，我笑你無知。

燒銅氣窜，流進毛細孔成銅刺，嵌在膚裡成乾尖，

水巾一抹萬刺齊揚，痛不欲生，只能淚先流。

這款的行業早成昨日黃花，沒人學，鋼模電燒早已完全取代。

沒落的這些人如今在哪？至少小學徒正在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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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還沒有把融銅的秘密公開，也許小學徒笑時就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