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乞丐的狂想曲（八）   《雁子》

老初真想不明白，到底那些人為什麼纒著他不放？左手X形的撫著右手腕，圓印還隱隱作痛，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是手當了枕？那該是一手肘紅；手跨了椅背桿？應該不成環；難道真是劇中人緊拉了自己的手。想自己自小不信鬼神，一生不近廟寺，怎麼這等奇玄？怎麼了個？那人為什麼緊緊拉著他手？連那雙賊眼也不放過自己，那縮了像黃豆的雙眼，為什麼這麼熟悉？難道亂夢夢出了顛倒是非？雖然自己雙眼不算小，只是眉毛少，但為什麼那眼神熟悉到就像自己？像自己什麼？什麼？啊！初乞丐突然跌了個踉蹌，那不是自己唱情歌忘情時的表情嗎？他趕緊從第三個床頭茶几翻出了一個扁了餅干方盒，裡面橫橫豎豎地亂躺一張張照片，不一會兒找出了唯一的一張唱的尊容。

是一次公司地下室卡拉OK無聊聚會唱歌時，小顔用傳統機械式單眼相機拍的，那是小顏最寶貝的古董相機，不是至交，他不會捨得拍了還要花洗照片錢。當時老初上台隨便唱了一首張學友的「心如刀割」，一直唱到「我是真的為你哭了，你是真的隨他走了！」這一句，眼睛不自主的瞇起如照片中像黃豆那麼小的眼，大家都以為他是為愛傷情，也可憐他＂可憐沒人愛＂，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為自己的親生母而唱的；老初實在長得太抱歉，尤其把眼擠成一團更怪，底下的男女同事完全沒被歌聲或歌詞感動，倒是為從來未見過的滑稽表情笑成一團，還有人竟捧著腹笑倒在一邊像包廂用的賤價仿皮沙發上快要打滾。兩種令人悲的情快讓老初掉淚，趕緊放下麥克風，假裝傻傻的餘笑慢慢地走下舞台，當場只有小顔是真心為他拍照。

老初擎著這張自己其實蠻喜歡的照片，把燈點著在梳妝枱鏡子前看了又看、比了又比，然後想了又想－太像了，太像了！原來劇中的那個乞丐就是自己。其他人呢？為什麼總有似曾相似的記憶？那個擋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誰？那大大的眼、短短的眉、黝黑的皮膚、和彩花洋裝抖得快跳出的巨乳，塑一個燦爛的身卻冷漠的厚唇，那還會有誰？就是自己幼年跟著人去，無情丟下自己和父親的女人。三年前接到一封白色訃帖，是那家人通知他前去奔喪的冷函，打開後他迅速的把那張摺成三折的白紙黑字撕成四段，再揉成一團丟到床邊的字紙簍，然後半夜燃著小枱燈又拾起張開黏回去，活像一張破碎的像片。他不知道該放哪裡才好，只好先放在枕頭下。不知是為了熨平，還是想夢中相念？他沒有應那些人的邀，碎照片足足在枕下放了一個星期多，然後一覺醒來發現那張白紙竟然露在枕頭邊，整張碎黏的紙濕潤潤地，是自己的口水，還是也多少滲點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