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常常,我們身處現下, 卻仍感覺像是活在過去。 一個轉角;一個熟悉的微笑;一個畫面;一首老歌, 就可以將心境拉回舊時光的迷霧裡, 久久不能自己。
8. 你在哪裡,是不是遺忘?我的琴音可否成為你找到我的憑藉?
考上高中那年為簡家新慶生在KTV唱歌那次過後,我就再也沒有跟家新、志杰、士嘉還有曉瑜他們聯絡,那次是維哲無故失蹤之前,我最後一次見到國中的同班同學。七年後的今天,我感到十分懊悔。如果說我沒有跟同學們失聯這麼多年,沒有丟掉國中的畢業紀念冊,或許還能由這幾個與維哲要好的同學口中問到有關他的下落,雖然我並不確定他們一定會知道他的消息。
維哲失蹤後,我就開始藉拉琴或彈琴抒發抑鬱之情,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就有一種很深沈的悲傷種在我身體裡,緊緊箝制著我的靈魂,我拉琴彈琴的時候變得很用力,好像用盡全身的力量;甚至是靈魂深處的某種意念在拉琴,俞庭跟幾個大學要好的同學常說,我的琴音聽起來好像很悲傷。
今天在學校琴房裡練完琴,我揹著包包到附近的小吃街吃了點東西就回家去。晚上還有西餐廳彈唱的班要上,我隨便編了個理由,得到爸媽的同意就出了門。來到鋼琴餐廳已是晚上九點鐘,走進休息室我隨即換了衣服化了點淡妝,之後就直接上台表演。我向來不太喜歡跟這裡工作的人打招呼,來這打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藉由我的琴音與歌聲尋找一個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維哲,這是我唯一的目的,至於其他人對我而言則一點意義也沒有,我不想浪費時間跟精神同他們周旋、交際,甚至連朋友也不想做。
上台後我坐在鋼琴前,換上制式愉悅的笑臉,彈唱著極其商業魅俗的流行歌曲以取悅來餐廳裡吃西餐、聽歌的客人。我無所謂,只要來聽歌的客人聽了我的歌能放鬆心情或開心起來,我其實是很樂意為他們奉獻一點什麼的。我在西餐廳跟飯店打工彈唱或拉琴,兩年來學會不少時下的流行歌曲。大學學古典音樂的同學知道我做這種商業性質的表演,很多都抱持質疑的態度,一來他們看不起流行樂;二來他們認為以我的資質天份實在不該在這種商業味充斥的地方被「糟蹋」,甚至是被那些所謂的靡靡之音淹沒我的才華,就像前沒多久學校音樂系公演那天晚上,俞庭跟我所說的那些話:妳應該要進茱莉亞音樂學院,那才是屬於妳的地方,那些餐廳、飯店太商業了。
反正同學們的反應大抵就是這兩派,但我管他們怎麼看我?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出國進修,不願照著爸媽的期望去過我的人生。在餐廳或飯店打打工,唱些平易近人、大家都聽得懂的歌,去撫慰他們受傷的心,或與他們同樂就是我學音樂最大的期望。即使我的心並不快樂,但我還是在客人面前隱抑了我的真心,希望藉由我的歌聲與琴音,讓來聽歌的客人都感到高興與快樂。
台上,我正彈唱蔡琴多年前所唱的那首老歌「跟我說愛我」,昏暗悠黃的燈光氣氛與琴音及歌聲做完美的結合,我陶醉在自己的音樂裡。無意間我抬眼往餐廳的某個角落望去,見有一張桌子只坐了一個客人,他的存在立刻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身形看似年輕的男孩身著一身黑衣、頭戴鴨舌帽、鼻樑上還橫垮著一副墨鏡,靜靜的坐在不顯眼的桌位,不時由黑暗中偷偷露出兩隻水亮的眼睛在墨鏡上緣,像是在窺探什麼似的。看樣子他好像只點了杯咖啡,形單影隻的坐在那不遠不近的位置上聽歌。他不時手握咖啡杯,微微轉動著杯子,又或者小啜一口後再放下杯子,窺探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我彈奏鋼琴的這方小小舞台。
我異想天開的認為他的一身黑是一種保護色,他並不想讓人發現他的存在,然而他在黑暗的空間裡做這種色調的打扮,眼神透出太多窺視,很難不讓人發現他的存在。他動也不動靜得像尊雕像,除了握著咖啡杯的手有著細微的移動外,沒有其他的動作,臉也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又或者因雙手遮去了半張臉,以致於我察看不到他的表情變化。
我幾乎就要懷疑他是一隻鬼,在黑夜裡尋覓著生前所執著的人與事。
我低下頭來,繼續融入琴音與歌詞情境之中,等我唱完歌再往剛才那位置一看,方才一身黑的男孩已經離開,無影無蹤且沒有留下任何一丁點痕跡,就好像一縷輕煙無聲無息的消散在空氣中。
太詭異了!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客人,我幾乎就要將他當成是一隻真正的鬼。一想到這,我的心前所未有的顫慄,因為整個鋼琴西餐廳裡,似乎就只有我注意到那個身著黑衣的男孩,其他客人不是交談就是愉悅陶然的聽歌,服務生則還是一如往常的為客人們送茶、端菜,誰也沒有注意到黑衣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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