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們的故事,從牽手開始。如果牽手是喜歡的話,那麼是的,我喜歡你。
國中二年級開始要上輔導課,因為我是女生,又跟維哲同一班,爸跟媽就時常拜託維哲一定要在上完輔導課天黑的時候跟我一起回家。維哲是大男生,受到我爸媽所託,當然一定要好好保護我這景家的小公主;他心目中的可愛女孩。
天有點涼,秋天到了。秋風蕭瑟,我的心卻還是熱的,因為,有維哲在我身邊陪著我。每年只要到了這個時候,白晝就會變短,上完輔導課的時候,天色已經暗得不像話。
一片落葉飄下來,落在我的髮梢肩上,我撿了它,掏出書包裡的課本夾進去。維哲見我慢吞吞,折回來喊我: 「妳在做什麼啊,如歆?」 我翻開課本,遞上前,「你看!」 「一片葉子?」 「是秋天的落葉,你不覺得很美嗎?」 他噗哧笑了出來,捏了我的腮幫子一下,「我覺得妳比秋天的落葉還美,我要好好保護妳這個人見人愛的小美人,把妳安全送回家。」 「唉呀,你好壞喔,居然也學會花言巧語。」 「沒辦法,女生都愛聽啊。」他突然湊上前來,小聲在我耳畔道: 「不過我只說給妳一個人聽喔。」 我閉上眼睛,咧開嘴甜甜的笑著,覺得自己好幸福。 「吼,有人偷笑。」 「哪有?我是正大光明的笑。」我羞羞搥了他一下,又說,「對了,我要撿兩片秋天的葉子夾在書裡,等它變黃也乾掉了,你就在上面寫字然後回送給我。」 「好啊,」他假裝思考的樣子,看著已經暗了的天空,「該寫什麼呢?啊,寫蘇維哲喜歡景如歆好了,然後再畫個心。」 「老套。」我噘著嘴,其實心裡洋洋得意,我掩飾心裡那份得意又甜蜜的感覺,不教維哲知道,將他丟在後面便大步向前走去。 ※ ※ ※
自從國二開始上輔導課之後,爸媽總是千叮嚀萬交待,要我一上完輔導課就馬上回家,不得在外逗留。除了學校的功課外,我還得每天挪出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練拉大提琴。我對這種「緊迫盯人」的管教感到厭煩極了,卻還是日復一日照著爸媽所規定的生活模式過日子,絲毫沒有抵抗的能力。
今天放學的時候我與維哲在學校旁邊的站牌等車,我獃獃望著馬路上往來的車子,心情悶悶的,一句話也沒有說。維哲發現了我的沈默,有點擔心的歪著頭看我,挑高了眉頭問: 「怎麼了,好像一臉不開心的樣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瞥了維哲一眼,垂下眼瞼還是不說話。 「到底怎麼了嘛?快跟我說!」他將耳朵湊近我。 「沒什麼啦,只是覺得很煩。」 「為了什麼事情煩?」 我歎了口氣,「為生活煩。」 「妳又還不用賺錢養家,幹嘛為生活煩?」 「我說的不是這個啦。」 「那是什麼?」 「我不想彈鋼琴,也不想拉大提琴,每天要應付學校的功課還要應付家裡請來的音樂老師,我好煩。」 「沒辦法,這是妳爸媽對妳的期望啊。」 「我幹嘛要為了他們的期望而活?」 他笑了笑,安慰我。「別這樣啦,也許妳現在會覺得很煩,但等到將來妳有成就的時候就會感謝妳爸媽的用心栽培。」 「你說的話怎麼跟老師一樣?沒有別的嗎?這種話沒有辦法安慰我。」 他不再多說,逕自拉著我的手肘,「走,跟我走。」 「走去哪啊?」 「我們去鬼混。」 「啊!」我驚呼出來,「鬼混?」 他停下腳步,放開我,「害怕啊?害怕的話就回家繼續當乖乖女囉。」 我站在原地,愣愣的一動也不動。 他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走吧,我們回去等公車回家囉。」 「不要,我不想。」 「那妳想怎麼樣?回家也不要,要帶妳去鬼混妳也不敢。」 「好!」我大叫一聲,「我們去鬼混。」 他笑了,走近我,「妳說真的?不怕被妳爸媽罵?」 我閉起眼睛,將臉撇向一邊,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態勢,「不管了,到時再說吧。」 「好,那我們走。」他大搖大擺的往前走去。 「等等我。」我在他身後追著,大聲嚷問,「先告訴我你要帶我去哪鬼混啊?」 「鬼混就是要隨心所欲,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鬼混啊。」
我們到了西門町,去拉麵館吃晚餐,吃完晚餐後維哲帶我來到一家戲院。 「妳有什麼想看的電影嗎?」他問。 我看了戲院入口處所張貼的電影海報,不知做何選擇。 他看了我一眼,「決定好了嗎?」 「不知道該看哪一部才好耶。」 「女生不是都愛看愛情片嗎?」他指著其中一部愛情片,「看這個好了。」 「嗯,也好。」 「妳等等,我先去買票。」 「好。」 他買好票後又帶我去買了可樂跟爆米花,在進戲院放映室之前我還先去上了洗手間。
今天看的電影是部纏綿悱惻的愛情片,戲裡有男女主角點到為止的浪漫床戲,還有令人臉紅心跳的繾綣激吻。看電影的時候只要一看到這些片段我就把臉別向一邊去,所以不時傳來維哲的竊笑聲,我猜想他大概是笑我少見多怪吧,可是我卻有一種尷尬的心情浮潛於心。第一次同男孩子來看這種電影,我的心不住盪著秋韆,思緒如此不安,臉還躁熱發燙到像是可以煎熟荷包蛋。
我忍不住心想,這就是戀愛嗎?如果是,那滋味實在太美好了,就像吃了一份好吃的焗烤起司,舌尖溫熱、口齒間還有起司醇香,美味幸福;又像是嘴裡含了顆紫蘇梅,酸酸甜甜的滋味兒從舌心竄入腦門再滲入心底,令人永生難忘。
在躁熱不安之中,我偶爾偷偷瞥向維哲,不停幻想他可能會伸過手來拉住我的手,愈想愈發緊張,臉頰是熱的,而手心卻早已汗濕。兩個小時過去了,電影播映完畢,他始終沒有伸過手來拉住我的手,我卻在這兩個小時裡緊張預備著即將被牽手的心情,根本就忘記要好好看電影。
走出戲院,我們一起走在西門町的路上,黑夜就像薄紗一樣降臨人間,停駐在城市裡。夜,向來就有一種魅惑的氣氛在,月亮像張瑩光貼紙一樣貼在黑壓壓的夜空裡,夜風像頑皮的精靈到處悠遊玩耍,身處在這樣的情境裡,方才在放映室裡緊張害羞的心情似乎又回來了。 「累了嗎?」他問我。 我點頭,「嗯,有點累。」 「我們快回家吧,再晚一點就沒有公車了。」 在站牌等了一會兒公車就來了,我們上車找了個兩人座的位置坐下,上了一整天課又來到西門町壓馬路、看電影,體力用磬的我確實累壞了,上了公車沒一會兒就睡覺了。睡睡醒醒間我感覺到有隻孔武有力的手將我的頭扳靠在一個健碩的肩膀上,我知道是維哲。我的頭靠在他肩上,因公車晃動而不時在他肩上敲打著訊息,那訊息彷彿是對他說:你是我強有力的保護跟依靠,我不能沒有你。一路上就這麼一直在他肩上敲著這樣的訊息,直到我們要下車的那一站。
「如歆,到家囉,快醒醒。」 我睜開惺忪睡眼望向車窗外,觸目所及的景致愈來愈熟悉。 下車後,我們並肩走在回家的小巷子裡,一陣涼風吹來,把我眼皮上的睡意吹醒了不少。 「冷不冷?」 「沒關係,等等就到家了。」 我話才剛說完,維哲竟不意牽起我的手,沒有預警,來不及防備,我的心也還沒做好準備。 「妳的手好冷。」他牽起我的手時,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我…….,你怎麼……」被牽起手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到幾乎就要眩暈了。天旋地轉間,我連話也沒有辦法說清楚。
他不再說話,我也不敢看他,但我可以感覺到他臉上掛著笑。他終於在這美麗的星夜下牽起我的手,我們手心緊緊相貼,世界頓時縮小到只在我們的掌心間,情愫在曖曖時光的河裡激流,不斷沖刷著我與維哲。
心情尚停留在二人世界裡,一襲破鑼噪子劃破了我們靜極了的二人世界。 「欸,啊你們不是蘇維哲跟景如歆嗎?那嚜晚才回來喔?」 聽見鄰居歐巴桑的台灣國語,我跟維哲有默契的放開彼此的手。 維哲隨即「恢復理智」,對歐巴桑說: 「學校輔導課上完又留下來看書,所以比較晚。」 「喔,辛苦捏,啊趕快回家洗澡睡覺啦,明天還要上課咧。」 歐巴桑與我們掠身而過,我們被嚇出一身冷汗,從這到家門口就再也沒有牽手了。 到家後,我們各自要進家門前,維哲對我說: 「晚安,謝謝妳今天陪我吃晚餐看電影。」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說: 「謝謝你把做作業、溫習功課的時間挪出來陪我鬼混,今天很棒,現在我有勇氣可以接受爸媽的精神轟炸了。」我一溜煙就溜進家門,深怕再多說兩句,我的臉就又燙得可以煎熟荷苞蛋。
走進客廳,只見大燈還亮著,我深吸了口氣做好準備,打算接受父母的責罵,甚至是「嚴刑烤打」。 「爸、媽,還沒睡?」我低著頭,一副準備挨罵的態勢。 「電影看得怎麼樣,寫心得沒問題吧?」媽媽非常溫柔的問我。 「啊,寫心得?」我來不及問個究竟,倒張大了眼睛,訝異。 「是啊,維哲打電話來說你們國文老師出了個功課,說要寫什麼電影觀賞心得,今天你們要跟其他同學一起去看電影。」爸說。 我會意,點頭如捣蒜,「對啊對啊,今天看了一部很好看的電影,我要趁記憶猶新的時候趕快去寫心得。爸媽晚安。」 「晚安,別寫太晚哪。」
隔天早上上學的時候碰到維哲,我問他昨晚到底什麼時候替我打了電話回家報備,他說在戲院我去上洗手間的時候偷偷打的,為了怕我挨罵,一定得替我打通電話才行,這也是他保護我的「任務」之一。
我覺得既剌激又有趣,真是愛死維哲了!從以前他就是這樣,反應好而且聰明伶俐,我覺得有他在我身邊真好,什麼事情都可以不用擔心,真無法想像萬一有一天他不在我身邊時我該怎麼辦,日子又該如何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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