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流逝，世事會改變，但有些記憶，永遠彌新… …

「那不是殘忍，那是戰爭。」

高齡九十歲的何亦盛先生這麼說。而在六十一年前，他還是個十九歲的青年時，他被日本政府徵調去當軍伕，就這麼捲入了長達八年的中日戰爭。

站在鮮紅色展覽板前，他用台語述說著那心驚膽顫的過去。

「有一次，我們兩個軍伕跟兩個日本兵一起走，在中國的一條小路上，我們一邊走一邊拍手唱歌，不知道另一邊有一群中國兵二十一個人走過來。那路上有個九十度的轉角，所以我們看不到對方，直到在轉角口相賭，那中國兵很笨，全部向後逃跑，兩個日本兵拿槍掃射，二十一個射死的二十個，剩一個從旁邊逃走了，他逃走了，我們就緊張了，追過去卻沒看到人，原來他躲在上面，在那發抖，本來日本兵都沒發現他，後來他腳一滑人攀在樹上，就被日本兵像打鳥一樣打下來了。」

在江陰與中國人打仗的日子，是隨時隨地與死神搏鬥的歲月。而在那死亡相逼的時光裡，人心與人性的黑暗，赤裸裸的坦現在眼前

「有個七八歲的中國小孩，手裡藏著槍，兩個日本兵路過時有看到他，不過沒想到小孩會有槍，就唱著歌走過去。那小孩就躲到他們背後拿槍把兩個人都射死了，附近的日本軍隊聽到槍聲，跑過來看到兩個日本兵被打死了，那小孩不知道，還傻傻的捉著槍不放，就被日本兵抓起來甩巴掌啊、踢啊打啊，這樣弄了三天，妳知道那小孩最後怎麼死的嗎？就兩個日本兵抓著他的頭，兩個抓著他的腳，把他往上丟，然後用日本刀刺穿他的脊椎骨。」

血淋淋的殺戮畫面，從六十年前經由何老先生的話語投射到我腦海裏，我蹙著眉心頭打顫著，何老先生說了一句：「那不是殘忍，那是戰爭。」

「妳知道中國兵是怎麼對待日本兵的嗎？有一次日本軍官看到一棵樹上綁著一個人，過去看了看，看他衣服發現他是自己人，整個哭出來。那人滿臉是血，鼻子沒了，耳朵也整個被削下來，就這樣被綁在樹上一直流血到死。那兵是為了傳訊給另一軍，卻跑過頭去遇到中國兵，就這樣被弄死了。」

「這不是殘忍這是戰爭，每個人都拿著槍，你不殺他就會被他殺。」

我聽著，一個時代裏戰亂所帶來的殘忍考驗。

「我在這幫忙，有時候有日本人，這裡沒人會講日語，就我來介紹。有一次一個八十幾歲的日本人，他們是整車來的，跑來跟我握手說多謝，謝謝我們跟日本人合作打仗。」

不同時代中的人，對同一件事情就有著不同的情感理解。

「那時剩下二十六軍伕回來，死了十二個，日本軍讓我們把他們的骨灰帶回來埋。」何老先生輕輕說了句：「日本兵對我們還不錯。」

我明白，在他心中必定對這段歷史有著跟我不同的感觸，對中國、對日本。

我與阿公（我這麼稱呼何老先生）相約之後一起去看安億橋下新建好的水底隧道，去看這座古城裡的新蹟。

我而相信，我今日確切聽到了歷史從我身邊呼嘯而過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