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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初夏時節因為院子裡的薰衣草盛開，我偷偷竄改杜甫的詩句，寫了一篇「李四孃家花滿蹊」發表，從此有些udn的網友便開始稱呼我為「四孃」。之後四小姐、四姑娘等等以四為名的稱號都有人叫，不過因為大家都很客氣、太客氣，至今還沒有人喊過我四楞子、四柱子之類的。不過我想多半也跟李四清楚擺明了是個女人有關吧。

這讓我想起一個人。

我有個小學同學家裡經營狗園，買賣各種大大小小的犬隻。當時好像流行養博美狗當寵物，還要紮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在小狗頭上。我怕狗，每次去他家玩都在門口徘徊，聽籠子裡的眾狗對我狂吠。我的同學長得白白淨淨的，功課不好可是完全是個書生樣。他的爸爸卻是個留長髮、蓄長鬚的虬髯客，一個不修邊幅的粗獷男人。他每每見了我來要招呼領我進門，總是喚我「姑娘啊」（這得要用他那種帶點豪氣不拘的閩南腔來叫才算）。

小學畢業的那一年夏天，我跟這個同學常常黏在一起聊天唱歌，他新學了吉他，興頭正高，喜歡對著我擺姿勢裝樣子。有時候我們一起騎腳踏車出去，騎十幾公里去大安溪看蘆芒、看火車過鐵橋，也去魚藤坪斷橋、去鯉魚潭，在附近的山裡亂晃亂轉。

這個男生跟我一樣是越區到隔壁小鎮上去念國中的，小小的個子藏在制服的大草帽下面，細瘦的雙腿從短褲下露出來，像鷺鷥。我當時個子比他高壯，跟他走在一起就像個大姊姊在照顧小弟弟一樣，誰知道他居然情竇比我還早開，把我當成了他的女朋友。那個年代啊！大家忙升學考試，埋首書堆都嫌時間不夠，同學之間談戀愛是會被嘲笑詛咒的。他偷偷寫信、傳紙條，小聰明不斷可是從來不費心思在任何功課上。國中畢業之後他在一個私立高職註了冊，偶爾在火車站與他擦身而過，只見他抽長高了的身子依然清瘦，頭上戴的大盤帽卻越折越尖。

之後的路就各走各的了。他去當兵時我在念大學，只有一次暑假回家遇上他正好放假，我們還見了面。人生路曲折，能在彼此的路上並肩走過一段也算有緣。緣盡了、路轉彎了，還是得邁步向前，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再度有交集呢？我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是大腹便便懷著兒子時，他打電話來問候，順便推銷一個直銷的健康食品。我並不介意他因為想做生意而打電話，那其實是一種積極的工作態度，是應該鼓勵的。但是他在電話裡說，他已經結婚有了孩子，可是心裡常常想的是我，讓我實在無法消受，從此與他斷了訊。

後來打電話回家跟媽媽聊起這件事，媽媽才說確實有我小學同學曾打過電話來探聽我的聯絡方式。媽媽問，那個人是誰？我說名字她也不記得，於是就說，唉呀，就是以前家裡開狗園，他爸爸都叫我「姑娘啊」的那一個嘛！

今年的薰衣草還沒開。

前一陣子結花苞之後，照理說能驅蟲的特殊香氣不知為何竟然吸引了許多蟲子來，上篇寫蟲兒行天地之禮的相片就是在劍形細長的薰衣草葉片上拍的，他們辦完了事之後也就走了。可是另有一些金龜子來尋芳，我原不以為意，後來才發現不妙，因為他們竟然膽大包天，在花莖上吸吮啃咬，大快朵頤的結果是薰衣草被大肆扼殺毀敗，讓我看到幾乎要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