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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3 07:03:25瀏覽1717|回應15|推薦64 | |
我從小喜歡讀舊時代的故事。小時候最愛看的是羅蘭的小說;因為家裡除了大同半月刊和一櫃子的傳記文學之外,只有她的書,沒有別的選擇。以前沒有想到過要問爸爸為什麼,如今想問也已經沒處問了。不曉得現在還有多少人知道羅蘭?在警廣主持了三十多年的節目,我至今還記得她從收音機裡傳出來的聲音;軟軟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不疾不徐,溫柔的語調裡透著堅定。當時他最有名的書是羅蘭小語,好幾本,寫的是那種所謂勵志的字句。我不愛看那種書,只喜歡【西風˙古道˙斜陽】、【飄雪的春天】那類的。 常常讀著那些故事,自己就也好像穿著紡綢旗袍、翻領夾襖,在細碎橫斜的陽光裡參加了那情節。 在那些書裡的人物總有些不新不舊的氣息;好像帝制時代結束了可是人們還沒弄懂總統跟皇帝有什麼不同。新潮的人不願意承認唸過四書五經,學生若讓人知道自己沒讀過莎士比亞就要臉紅。街坊上風氣開放自由了,但是有點什麼家世的人還是不願討唱戲的進門當媳婦兒。新舊之間的衝突與考驗織成一張大時代的網,所有的呼吸和喘息全圈圍在那裡頭了。我特別愛那樣的氛圍與調調兒,總覺得那樣新舊並存的矛盾,或者說刺激,各種愛恨情仇特別容易激盪開花,愛恨交織的人們特別吸引我。即便只是淡淡情愁也還顯得特別纏綿特別繞樑些。 我年紀再稍長大一些時,讀【藍與黑】、【滾滾遼河】、【未央歌】等等,心中總還是澎湃激盪,恨自己未能趕上那時代,生得太晚。我喜歡把自己想像成故事裡的角色,比方說林語堂的【京華煙雲】裡的木蘭,或者是【風聲鶴唳】裡的媚玲。是穿著陰丹士林旗袍的慷慨女學生,是拿著針黹織繡未來夢境的閨女。他們歡笑的時候我高興,他們哀傷的時候我也跟著流淚。我常依著書中的描述幻想那城郭庭園、胡同巷弄、甚或高山大湖、廟宇樓閣。民初時代建築的風格、房舍的位置與家居飾品的擺設,即便只是鄉下尋常人家,在這些書中也往往顯出一種大氣,實在令我嚮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愛讀這些東西,讓我個性有點守舊拘謹內斂,加上我外表長得純樸善良,讀大學時念的明明是英文系,手上抱著的大磚印著洋文,可就沒有人相信。當時我班上有幾個漂亮時髦的女同學頗出風頭,我心裡偷偷的告訴自己:原來要那個樣子才叫做念外文系!可是我怎麼也無法想像自己要如何才能夠醜小鴨變天鵝。還好年輕的我尚未決定是不是要改變自己,所以沒有面臨什麼蛻變與否的問題。乖乖傻傻的鄉下孩子到了繁華大都市,眼花撩亂之餘,其實說實在的也沒有想過怎樣才是真正的自己。 及至開始讀張愛玲,就只能說,變本加厲完全淪陷無藥可醫了。我用毛筆給朋友寫信,密密麻麻的小楷寫在薄薄的航空信紙上,年輕的心以為那是古典的美表現在現代時空裡。那幾年我還有一種想要討好男友的癡傻,人家喜歡安靜雅致的舊時女子氣質,我就扮演著那樣的個性,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不是都說環境會影響一個人嗎?我到了法國之後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開始覺得找到了自己。或許是年歲與經驗的增長而不全然是環境,但是我開始明白我其實是一個有機會開懷大笑就絕對不願意閉月羞花的人。這個體悟太慢,比起之前曾走過的幾十年生命歲月,我這十幾年來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似的,還在接受訓練與學習。可是由於中文的書寫能力完全是台灣經驗,竟然可以與意志分離,我至今仍不明白,仍時時對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感到驚奇不已。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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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