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克特斯，又是闊別許久的一封信，昨天傍晚的一場雨，淋溼了我煩躁的念頭，喚回過去。

習慣坐在靠窗座位，卻不見得每一次都有機會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角落入坐，有時必須偷偷側著頭往窗外望，因為不想被隔壁的陌生人察覺，怕誤會，怕扭捏，怕多餘的雜念再次把我捕獲。

幸運的是，我趕在大雨滂沱的前一刻上了車，不急著打傘，也不必放任水花散漫，只消安穩地當個旁觀者，占據單人擁有的雙人座，看著路人奔越悠閒的斑馬線，躲到騎樓底下皺起眉。

一個人的時候，映在窗上的我是我，微笑的我是我，放柔的目光也是真實不帶猶豫的，坦然，歎然。

聽雷聲隆隆，我想起高雄，想起南方午後豪邁的大雨，還有一串輕快的口哨和一雙溼透的白色球鞋。那一瞬，災難性的侵襲竟像老朋友來訪，不厭不倦，反而不亦樂乎了。

是啊，難得在異地也感受到了雨水落地的急迫，好像為了什麼人奮不顧身了，能不俠氣凜然嗎？我想我仍是鍾愛這種雨的，不綿密也不浪漫，激起水花卻依舊美的眩目，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天地之間。

熟稔的，一如往昔。

就好像我不曾離開過某個屬地，還保有那裡的所有權一般。

卡克特斯，你違逆了生物的本性，悠活在我喜歡留守陽台的雨季裡，在我掌心裡安身立命，別無外求。我想著我是否也和你一樣，眷戀著某雙手的呵護，因而忽略了應該掙脫的圈限，和那些彈奏在耳膜之外的弦外之音？

若是你能開口，會希望我帶你到多遠的地方呢？是更乾燥貧瘠卻能使你昂然的茫茫沙漠，抑或是每天都有不同風景可以觀賞的海港岸口？旅行，是多好的一件事，飄飄蕩蕩都是被准允的自由，沒有方向也不會無助。

可惜了我愛孤單也愛陪伴，既耐得住寂寞又怕安靜，是個矛盾的夢行者，沒能帶著你四處遊逛，讓你的光合作用合成最純粹的養分，飽滿你。

看透了自己的立足之處，雨，終究是溼了我的肩膀，護著剛到手的新書，手裡的傘支架已經歪斜了，卻秉持著不服輸的精神對抗不存在的敵人。

地上的水窪放大了你的殘影，縮小了內心獨白的記憶體容量。你不容許我看輕自己，卻縱放我在人群裡承受沉默的衝擊，像你在我身邊時靜觀其變的傲氣，好像沒有什麼煩惱能夠揮之不去，是我用世俗的眼光在看待自己，蒙受自己帶給自己的傷害。

而你身上的刺扎在我指尖，警醒了我的不切實際。追逐了一圈，你才成功的讓我注意到，日落時分離我最遠的不是那些陌生的臉孔和笑聲，而是自己的影子，是不願離地的腳跟和腳跟。

荒途漫漫，無邊無際。

還有什麼執著鬆不了手，讓我把雨的軌跡視作某個人頰上的淚痕？其實哭泣的味道已經封存在某個夏天好久好久，鹹鹹的，融入了海風，沒有理由回想起的，愈是極力去思索就愈是空白成無稽。

卡克特斯，我打算忘卻一些不變的定律，包括我曾篤信的，與生俱來的才能。

但我不忘能讓我鼓起勇氣的，綠得率性的那個你。

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