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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子之夢》
2009/01/21 20:05:43瀏覽567|回應2|推薦6

不記得多久以前了,在山丘上曾經有一棵年輕的樹。
沒有什麼煩惱與憂慮,跟鳥兒同唱與和整座蒲公英田共舞,是唯一生活的樂趣。
他雖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卻能用最自然的語言,和宇宙萬物溝通。
除人以外。
整座山丘上單單只有他一棵樹,沒有同類,而他,是一棵緬梔。
在他眼能所及的範圍內,什麼親戚都沒有,連自己是怎樣出生的都沒有任何印象。

直到某一天,他的生活出現了改變。
一臺搬家公司的貨車開上山來,並在離他不遠處建起了一棟木屋,耗時四天。
完成後沒有什麼多餘的舉動,材料收拾著,便下山了。
隔天,山下開來了另一輛休旅車,從車上走出了一男兩女,
其中一男一女似乎是夫妻,而另一個小女孩約十五六歲,梔子推測是它們的女兒。
從出生到現在,梔子樹今年也差不多是十五六歲。

女孩搬來後常會在樹蔭下看書、畫畫、唱歌,且她總是在蒲公英田裡輕輕舞動著。
梔子看見她,美極了。

梔子樹很喜歡女孩,但一棵樹,不會懂得人類的情感。他只了解喜歡,不了解愛。
就如同人類喜愛養寵物、祖母疼愛孫女一般?
他不知道。

女孩沒有朋友,也沒有任何人曾來拜訪過她。
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後,便開始逐日養成跟樹說話的習慣。
因為她認為樹不會懂,也不會聽,樹沒有心,沒有生命。
不過她錯了,樹不是不聽,只是無法回應而已。

從此,梔子樹有了他的第一個願望——和女孩說話,即使只是一字一句也好。
女孩話講多了,什麼事都抖出來。
梔子才發現原來她住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先天性氣管的病變。
國中三年級的某一個冬天,有一節體育課,他們班級正在測八百公尺秒數。
女孩跑著,努力跑贏了好幾個對手,正開心的望向不遠之處的終點。
此時,胸口劇痛,感覺整個胸口像被撐開的玻璃窗,瀕臨破碎。
她逐漸休克了,眼前的最後一幕是原本還在高興加油的同學們忽然臉色大變,
然後接觸地面。

女孩的父母驚恐的趕到醫院,才終於聽到醫生報告中噩耗--先天性氣管病變。
她們也只能聽從醫生的建議,毅然決然幫女孩辦理休學,並且搬到這座空氣清新山丘上。
每隔一段日子就回診,希望病情能以好轉。

也是因為這段緣份,梔子樹認識了女孩。
只可惜女孩並不認識梔子樹。

轉眼間女孩住在這已有半年了,父母每天都必須為了醫藥費奔波,無法陪伴著她。
而梔子樹想要說話的心情,卻逐日遽增。
因為她知道女孩總有一天會離去,而那天必定比梔子更早來臨。
那一日,他必定又會失去生活中所有的色彩。
即使還有很多朋友,女孩的存在卻早已變成一種習慣,
她的微笑,也早已成為梔子不可割捨的重要生命。
那種苦悶的心情,不是每人都能理解。
那種知道夢終究會醒,卻無從抵抗的心情……
直到有一夜。

有一夜,風狂雨驟,雷鳴滿空,摧殘著整座山丘。
梔子樹搖著,卻不忘要保持清醒。這幾年來最強大的風雨,在今夜降臨。
他必須保護自己,必須保護寄住在身上的鳥。
彷彿是天神在試探著什麼、考驗著什麼。

一道雷光轟然劈下,不偏不倚的劈在梔子樹身上,但只見眼前用力一閃!
他,感覺到什麼都沒了。
「我死了嗎?」梔子樹心裡自問著。沒有清楚的意識,卻也沒有痛苦。
直到下一瞬,他睜開了心眼,而眼前是一片慘狀,
雜草的頭髮都凌亂著,蒲公英也只剩下幾絲餘株,柔白都被吹走了。
不過慶幸的是,樹上的的鳥都沒什受傷。
倒是小木屋的其中一扇窗被吹垮了,女孩的父母正在想辦法補救著。
曬了一早的陽光,大家的身上差不多都乾了,女孩終於從屋裡走出來。
她戰戰兢兢的走向梔子樹,並輕輕的問:
「大樹,你還好嗎?」
梔子樹心裡想著:「妳明知我無法回應,為何還要過問呢?」
此時,女孩愣住了。
她的雙眼中驚訝又微帶點恐懼,凝視著樹,彷彿看到巨人般。
「怎麼了?難道我哪片頭髮被燒掉,還是哪根樹枝被雷劈斷在著火著,我不知道嗎?」
「天哪……你……你會說話?」女孩驚愕的說。
換樹愣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這個問題。
「別這樣……呼……讓我冷靜一下……」女孩輕按胸口,喘了口氣,再揉揉眼睛:
「這是真的嗎?這不會是夢吧?」
「我...我也不知道……」就算這真是夢,梔子樹也一點都不想醒來。
樹很緊張,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可以與人類交談,也是史上第一次。
但他的夢,奇蹟似的終於實現了。

從此以後,女孩每天都趁著父母出去工作的時間,和樹聊天。
從此日子不再千篇一律,不再枯燥無味。
想必那晚的雷,一定是上天的憐恤,梔子樹不禁欣喜若狂的謝天著。

「你有名字嗎?」女孩問。
「沒有。」
「我叫琇琇。那幫你取一個名字,好嗎?」
「好啊。人類通常叫我『緬梔』。」
「嗯...那你就叫...子梔,好嗎?」她思索了一下,對我靦腆一笑:「呵呵...好像不怎麼好聽。」
「不會的,琇琇。謝謝妳,這是第一次有人幫我取名字呢。就叫子梔吧。」
「你算是接受了嗎?太好了!」女孩笑著,雖然子梔沒有表情,卻隱約感覺得出喜悅。

他們之間就這樣過了一年多,女孩回診了好幾次,沒想到愉快的心情與清新的空氣,竟逐漸改善了女孩的肺病。或許再過上不久的時間,女孩就能痊癒,並過著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當她跟子梔說起這消息時,子梔心中雖高興,卻和女孩一樣,有了另一個隱憂。

「無論如何,女孩總有一天必然會離開」,這句話一直存在於他們的心海,而幸福的結果終於出現,但也意味著他們的相處即將進入倒數......
時間不確定,女孩的父母已經開始著手策劃復學的事,卻又總不能希望女孩的病永不痊癒。
幾個星期,他們都有默契的不提起這件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更加珍惜所剩無幾的獨處時光。
好像只要沒有人去說,這件事就永遠沒有發生的一天一樣。

但幻想終究是敵不過現實,又過了兩個月,女孩終於接到了復學通知。
雖然心裡早已做好準備,子梔依然無法面對。他無法說服自己去習慣一個陪伴在他身旁的人,倏然離去。雖然她是走向幸福而非死亡,但明天,但下一秒鐘......
琇琇就要離開。

那晚她整理著行李,整理著兩年半來所有的回憶。
而趁著休息的空檔,女孩出了木屋,和子梔進行最後的一次對話。
驀然想起他可以說話的那個白天,一轉眼已經到了無法再繼續說話的今夜。

「明天就要走了。」
「嗯,我知道。」
「你會想念我嗎?」
「傻子,別問這種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那有什麼答案是我不知道的?」
「這要問妳自己呀,琇琇。」

「那麼你會哭嗎?」
「......如果我有眼睛,如果我有感情的話......」
「你到現在依然認為自己是一棵沒有感情的植物嗎?」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呀。」
「你會笑,你也會試著逗我開心;甚至有時候會耍憂鬱,明明你有感情為什麼不試著去證明呢?」
「要如何去證明?要如何讓世人都相信一棵樹會有喜怒哀樂這樣荒誕的事?」
「你不要對世人證明,請對我證明......」

一滴水跌破在草地上。雨?沒有雨。
只見她眼裡,水打轉著,這是第一次子梔看見她哭泣。
一滴,兩滴;一行,兩行。透明的絲帶就這麼垂了下來。

「可是我......」子梔欲言又止,有什麼東西卡上了喉嚨。
「快試啊!」琇琇的語氣激昂了起來,一陣風呼嘯而過。

時間停頓,氣流卻仍輪轉著。此時大概是兩年半來最安靜的一刻。
樹沉默著,女孩沉默著。
他們以為永恆到了。
但必須有一句話,要如雪白的快劍出鞘,要去殺破了時間停止的布幕,也化滅永恆的幻覺。

「那我問妳!你喜歡我嗎!就算我只是一棵樹,妳仍然喜歡著我嗎!」
子梔用盡全力,擠出他唯一能夠想出來的證明辦法。

-妳喜歡我嗎?

「琇琇!進屋裡來!外面很冷!」屋內忽然有人朝外大喊。
女孩輕輕從口袋中掏出一樣反光物,原來是她常別在耳朵上的那別耳環。
她動作比天使揮舞著雙翼更輕,慢慢伸出手,將耳環柱樁進某根細枒上。

然後後退,一步,兩步。
月白灑上臉,卻只見淚光無限。

她沒有說話,掩面跑回木屋。
直到裡頭熄了最後一盞燈,子梔都無止境的注視著那個方向。

「如果我有眼睛,此時此刻,鐵定是哭了……」

樹和人永無可能結合。
琇琇還有自己的人生、她的方向;而子梔也是,或許有一天會發生什麼事也沒人知道。
這一別,便不可能會再見。
而離別的日子,露珠特別多。一早他們家三口,開著相同的休旅車,走了。
如同兩年前,他們也是這樣上來一樣。
就在同一個位子上,子梔迎接她來,也目送她離去。

「對不起,我真的很遺憾……」
「但我無法去操縱命運,我們都一樣。」
「那個耳環,讓別人容易在黑暗中看見你。」
「請別拿掉它。」

子梔一直在同一個地方。他沒有失去說話的能力,卻失去說話的意義。
多麼希望自己是人呀,至少一切都會比現在精采。
在說話之前他一直以為這是恩賜,只是正因為有了感情,才會有痛苦。
幾個月過去了,他不祈禱著琇琇的歸來,他只祈禱自己下輩子能夠成為人類。

此時奇蹟出現了。

一個月蝕的夜,暗紅色的月球若隱若現,子梔正熟睡著,忽然有聲從空中傳來:
「子梔!子梔!醒過來!」
「唔……琇……琇琇?」子梔從沒想過自己會再次開口說話。
他瞧盡的四周,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影。
「是誰?」

「你看不見我,因為我躲在月裡。」
「啊!難道,難道你是神麼?」
那聲音忽然停頓,繼續說:「沒錯,我是神。我聽說你有一個願望,今天特別來幫你實現。」
「是!是!神啊!我想成為人類!您終於聽到了我的呼求!」
但子梔心生畏懼,那聲音帶來的並非光明氣息,而隱有一股陰森之氣。
「不過,世上沒有無條件的。你必須犧牲自己的一些東西,去換取這個機會。」
「我願意!我願意!」子梔毫不猶豫的答道。
「哼,既然如此,開始轉換吧!」月亮忽然發出了紅光,遠方漸漸出現了一個黑暗的身影,帶著翅膀飄浮在空中。他看不清楚,紅光直射在子梔的身上,並不合常理的被連根拔起!逐漸伸高、伸高,他感覺到劇痛,卻有莫名的勇氣去忍受。
劇痛之間覺得自己的身體漸然縮小,他忍不住大喊:
「呃……啊……您……您真的是神嗎……?」
他終於看清楚那黑色的羽翼,是惡魔之翼。
黑影沒有答話。

「……」
清晨,子梔懵懂醒來,全身痛似欲裂。他前後踱步,走著,忽然震驚,停住。
「我...我有腳?」他疑惑的看著雙腿,再轉目到肩膀:
「我也有手!?」他驚喜,開始瘋狂的奔馳!
「太棒了!我能動了!我成為人了!!」
跑了一陣子,他開始感到疲憊,便緩緩走向小屋,此刻才驚覺,那些鳥鳴呢?那些蒲公英呢?
那些同他生活過的所有痕跡呢?

怎麼都不見了?

他焦慮的尋找著,卻一無所獲。整座山谷只剩下琇琇曾住的小木屋而已了。
只有悽涼。
他從沒想過會危害到他們,如今事已成,萬萬不知所謂的犧牲,是如此殘忍。

「抱歉了,朋友們。請原諒我的自私,請原諒我的無知......」

子梔頹然走向木屋,找到幾件老舊的衣服,換上。
他照了鏡子,鏡子裡是一個綠色頭髮,皮膚微黑的男孩,瞳孔是完全的黑色,如黑洞一般。
他注視到自己的左耳,有一枚耳環,那是琇琇離開時最後送的餞別禮。

子梔雖然喜悅,表情卻凝重,心中百感交集。
為了琇琇,犧牲一切,值得嗎?
但他說服自己不再繼續後悔,並且暗下了決心,如果沒有跟琇琇至死不渝,他愧對這些朋友。

他東翻西找,想尋找一些資料,而找到了一本筆記本,竟意外的發現裡面記著新家的住址。
於是,子梔終於踏上尋找琇琇的旅程,走出木屋,面向陽光,然後靜靜走下山丘。
他回頭望一眼待了十幾年時光的鄉土,以沉默作為最後告別。

眼前盡是一片荒原,路的遙方隱約有一座城,那是他的目的地--毗鄰鎮。

子梔憑著人類的雙腿走著,望著遠方的鎮影,彷彿在千里之外。
他走著,踩過的步伐卻換化成種種曾經。
那一年,琇琇走出車門後第一個微笑;
那一年,在蒲公英田裡旋轉跳舞的琇琇;
那一年,在樹下作畫的琇琇;
那一年,步伐輕盈的唱著歌的琇琇;
那一年,見到子梔講話時表情驚訝的琇琇;
那一年,留著淚替子梔別上耳環的琇琇......
還有很多很多的琇琇,沒有一個子梔忘懷過。

他回頭,追憶的速度不斷加快了他的腳步,山丘的故土,已逐漸縮小為土埠。
但遠方的鎮影,仍然沒有變大的趨勢,他開始懷疑那只是虛幻的假象。
只是,他相信不要踟躕於距離的遠近。只要行,就必到達。
才剛成為人類的他並不習慣人類的習性,他沒想到自己會累,會餓。
他只憑著啃食自己的意念餵飽自己;憑著凌駕於肉體的精神去支撐腳步。
整座荒原只有風吹的聲音。

可是,意念終究是敵不過現實的殘酷,子梔腳步顛頗,開始逐漸失去力氣。
他終於倒地,心中卻仍執著於不放棄任何一絲再站起來希望。
「多走一步也好!」他心中默念。
可惜他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只能任憑力氣逐漸逸散在空氣之中。
他所追尋的,似乎已經幻滅。
子梔閉上眼睛。

「……」
「…………」
「叭---!!」一陣響聲驚醒了他,他微微睜開眼,眼前的竟是一輛藍色的卡車。
卡車司機從車裡走出來,道:
「小朋友!你沒事吧?」
子梔沒力氣開口,卡車司機便把他搬上車,並且給了他一些食物和水。
飽餐一頓後,又睡了半天,才終於完全復活過來,並向司機道謝。
「小朋友,你要去哪裡?為什麼會獨自倒在荒野中?」
「我要去毗鄰鎮,請問您知道在哪嗎?」
「就在前方那兒,我剛好也要去。」司機指著前方的鎮影,果真是那個方位。

「那請問一下,為什麼我已經走了那麼多天了,距離卻感覺一點也沒有減少?」子梔問。
司機露出驚訝的表情:
「什麼?你用腳走?難道你不知道這片荒原的傳說嗎?」
「傳說?」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語畢,司機油門一踩,卡車到達時數八十公里,路上一無阻礙,他沒有再開口,就這樣直直衝著,直衝了三個小時,終於到達,此時已是深夜。

子梔震驚,換算成距離已經是兩百四十公里,如果以人的腳步來走,必定不可能走到啊。
「我沒讀過書,但是聽人說過,這裡有所謂海市蜃樓的現象,它的實際距離比你想像中的多了好幾倍!好像是因為熱空氣對流,並且膨脹,讓距離感跟光向產生扭曲的緣故。」司機頭頭是道的說著。

子梔向司機道謝後便離開,心中還是不由感謝上天,要是沒有遇到他,這輩子,或許就要一直在那裡了。

月已掛在半天高,他想起變身的那一晚,得到了很多,也失去很多。他的心情陷入沉悶。
子梔拿出地址,繞遍了整座街頭,迷了很多次路,坐錯很多次車,但終於還是到達了。
琇琇的家。
那是一間和風式的建築物,外有圍牆和一個大鐵門,內側則有一個庭院,大約二十坪。
庭院有魚池、花圃,還有一棵櫻花樹。
櫻樹正落著瓣,可是異相出現了。
那些花瓣以電影似的速度飄落著,風,朝子梔的方向吹來。
花瓣有些落了地,就隨著塵土翻滾,到街上每個角落。
而有些落到了子梔身上,居然化作透明的水!子梔將手掌伸出,讓花瓣落在其上,也化為水。
他用舌頭輕舔,是鹹的。
「奇怪…雞蛋花不會這樣。」他疑惑,但百思不解,漸漸的身上的衣服被弄濕,他才回過神來。
他此時心情激動而緒亂,無暇去管轄那些細微的東西。
有一些聲音,現在的他也無法聽到。

不過現在的當情急事,便是找到琇琇,並且跟她說這一切。
他按了幾次門鈴,卻沒有人來應門。
再確認幾次地址以後,決定翻牆而入。
他往後走,助跑,然後一跳。左腳先上,右腳後跟,如貓一般的輕盈進入了庭院。
沒想到櫻樹比想像中的還要小得多。
他迅速的進入屋子,進入前,再回頭看了一眼櫻花樹。

入屋後,他幾乎沒有跫音,非常安靜的四處尋找。
找遍了客廳、廚房、臥室、儲藏室、地下室、廁所,甚至屋頂。
可是就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影。
他喪氣的回到客廳,忽然在電視機上方看到一個相框,那上面竟是琇琇一家的全家福,在櫻樹前面拍的照片!
子梔興高采烈的跑向屋外,然後用月光把它看得更仔細。
「大概是出遠門吧,過些日子會回來的。」子梔心這樣想,嘴角微笑了起來。

於是,他在圍牆外守了幾個小時,到了第二天清晨,終於看到遠方有一個車影,是那輛熟悉的休旅車!正往這裡開來。
車子停在大門前,一個男人從前門走了出來,作勢要打開大門,子梔立即衝過去問道:
「伯父!請問琇琇在嗎?」
男人往他這看一眼,道:
「琇琇?我不認識喔,你應該是找錯家了!」
聽到如此,子梔疑惑,怎麼可能?他的確是琇琇的父親啊,只是似乎比當時所見的年輕許多,臉上的皺紋、魚尾紋和白頭髮都沒有了。
「怎麼可能!琇琇不是你們的女兒嗎?」
「就跟你說沒有這個人呀!」
休旅車的另一邊們忽然打開,琇琇的母親走了出來,穿著一身年輕的衣服。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子梔再也受不了,便把相框抽出來給他們看,用手用力的比著琇琇的圖像說:
「就是她啊!這不是你們的全家福嗎?就是這個女孩呀!」
男人眼睛瞪大,彷彿看到精神病人一般。
「你開什麼玩笑?這不是我們家的櫻樹嗎?還有什麼全家福?這裡面根本就沒有人!」
「孩子,你要什麼直接說吧。我們才新婚去渡蜜月回來,不可能會有女兒的。」女人也說。
「為什麼要騙我!你們眼睛有問題嗎?這裡分明有人呀!」
子梔氣到快要哭出來,卻無可奈何,什麼也不能做。
「你才有問題!神經病!」男人大怒,甩頭便拉女人走回車內,並開進庭院,關上大門。

子梔一人愣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琇琇,妳到底在哪裡?」他哀慟的仰天道。
心情哀傷,他終於平復了思緒。

忽然,一片櫻瓣又落在他肩上,化為水。
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嘿…我的幻想居然成真了,你真的來了,還成為人的模樣……你知道嗎?我向上天祈求自己能夠成為和你永世不分離的戀人,原本快要實現了……」

「琇琇!!」子梔回過頭,用力的凝視櫻樹,卻彷彿看到了琇琇!
彷彿琇琇正在微笑著,悲傷的微笑著……

「因為你變成了人,我送你的耳環,你居然還記得帶著呢!」

子梔不多加省思,一口氣再次翻牆過去。躍起,卻遲鈍了許多。

「沒想到…真是萬萬沒想到,我犧牲了除你以外所有人對我的記憶…想和你一起生長在那個幸福的山丘上。但…我的話只能說到這裡了。看見你我真的很開心。」

左腳先上,右腳後跟,不小心磨破了手臂。

「看到你後,我才終於選擇了將想要留下的僅存六句話錄下,鑲在櫻瓣裡面。像錄音機一樣。」

子梔衝過了水池。

「你大概一直都聽不到吧,因為你的心很亂,不是說過叫你放輕鬆一點嗎?這些花瓣碰到你,就化為淚水,是我藉由他們去哭泣……」

他用力的抱住櫻樹,也就是琇琇。
搖落了一片花瓣,比其他花瓣更輕、更柔的落在子梔的鼻尖上。

「對不起,我沒有回答好你的問題……那晚……其實我要說的是……」

子梔終於讓眼淚決堤,不斷哭著。
最後一句話 ,琇琇始終沒有說完。

「嘿…我的幻想居然……

花瓣又開始播著同樣的聲音,子梔儘管哭著,全身都被淋濕了。
這唯一的奇蹟,是不可能再發生了。

子梔犧牲自己的一切,成為人。
而同一時間,琇琇犧牲了所有人對她的記憶,成為樹。
做不成比翼鳥,也無緣成為連理枝。

樹和人仍是永不可能結合。

緊抱著摯愛的琇琇,子梔累了,睡了。
那時,他做了一個小夢。
他夢到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山丘翠青的時刻...
有一輛休旅車緩緩的開上來,停住。然後...

有一個女孩微笑著,從車裡走出來。








                          2009. 1. 21 Journey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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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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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09/01/22 18:49

結局讓我很意外!

雖然好像是悲傷的故事,

不過我喜歡OˇO


先草
看你的文章是種滿足
2009/01/21 20:18

知道嗎

你的筆鋒是個寧靜的美感

你的文章創作一直都散發出淡淡的情感  淡淡的香

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