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歲的上尉                                                  撰文：王立楨

有一位生在美國加州的廣東台山人，說起中國話來滿口京片子完全沒有廣東口音，雖然是天生美國公民，但在二戰期間卻穿上中華民國的軍裝，駕著戰鷹在大陸上空抵抗日本的侵略。

這位先生在戰後因剿共時被共軍擊落，並被俘虜。在釋放後，他知道他在空軍中已無發展潛力，於是申請退役，而當時空軍正在萌芽期間，尚未有退役或退休制度，因此當時的總司令周至柔將軍以個案處理他的退役申請，批下了「免職留籍」四個字。

他雖然在二次大戰中參軍與軸心國作戰，但在中、美兩國他都無法享受退伍軍人的福利，因為他在美國並未從軍，而在中華民國並未退伍。這在一般人看來是吃虧的事，而他從未抱怨，原因是他認為保衛國家是公民的責任，即使他僅是血緣上的中華民國公民，在法理上他是真正的美國人。

而當初他拿到的那張空軍離職證明書上，清楚地寫著「免職留籍」，這表示他仍然保留著中華民國空軍上尉的軍籍，因此目前他就成了中華民國空軍最老的一位上尉，一百歲的上尉！

他就是空軍官校十一期的朱安琪上尉。

朱安琪由美回國進入空軍官校的時候才剛滿十七歲，畢業後扛起保家衛國的重任時，也還不滿十九歲。他在抗戰期間，曾轉戰西北、保衛陪都，並遠征南京、上海等地，執行了近百次作戰任務，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

戰後他並沒有立刻返回美國，反而繼續留在空軍為國效命，內戰期間他曾駕L-5聯絡機降落河北省保定城內的一個學校操場，將迫降受傷的陳燊齡少尉（日後的參謀總長）營救出險。然而命運弄人，在救出陳少尉的幾個星期後，他在同一地點被擊落，但他沒有陳少尉幸運，他在迫降後被共軍俘虜。

當共軍知道這位被俘的飛行員是法理上的美國人後，將他釋放。但他被俘歸來後，空軍取消他的飛行資格，並將他列為「候派軍官」。他知道他在中華民國空軍已無前途可言了，於是拿著「免職留籍」的空軍離職證明，帶著妻兒返回美國。

回到美國之後，他因為沒有榮民資格，無法以退伍軍人身份享受大學免學費的優待，必須辛苦的以全工半讀的方式，完成大學課業。

即使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他沒有忘記在中華民國空軍的那段崢嶸歲月，他在舊金山創立了「僑美空軍同學會」與「大鵬聯誼會」，每年故定在814空軍節時與軍中同袍共聚，慶祝這個屬於他們的日子。

美國政府在柯林頓總統任內，審視歷史，知道有一群美籍華人在二戰期間回到中華民國，從軍抵抗軸心國的侵略，決定給予這一群人等同美軍榮民的身份。

十多年前我曾以「永遠的上尉」一文將朱安琪上尉的不凡經歷記錄下來，那篇文章得到許多的迴響，空軍也開始認識這位在國家最困難的時候，由美國回國參軍抗戰的空軍前輩。

2015年朱安琪上尉回國參加抗戰勝利70週年紀念，在空軍司令部的禮堂裡，沈一鳴司令將一件繡著「朱安琪上尉」名牌的飛行夾克送給他時，當時已93高齡的他眼眶中涔著淚水，他知道他所摯愛的空軍並未忘記他對國家的付出。

今年欣逢他一百歲的壽辰，我特地在回台之前到他府上去為他慶生，慶祝他這所經歷過的這一個不平凡的世紀。也希望藉著這一篇短文能讓年輕一代國人瞭解，那些前輩為國家做了一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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