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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26 01:36:04瀏覽4814|回應2|推薦12 | |
九月廿四日,上班前特意先繞到中山堂,參觀陳映真的特展,這是文訊與趨勢基金會合辦的活動,誠摯推薦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不論你認不認識陳映真,對於這樣標誌時代的作家,現在去認識他,永遠不晚。如果沒時間到現場,也推薦你上網看看:http://www.trend.org/event/2009masterevent/index.html 平時待在辦公室的時間已精疲力竭,外頭的活動通常能推就推。但這個活動因為個人的一小段因緣,心裡覺得非去致意不可,即使陳映真並不認得我,可是他卻是少數改過我報導的大師。 二00四年,聯合報曾製作一系列名為「觀點麥克風」的專題,邀請名人針對時事或趨勢,提供評析觀點。因為林懷民的雲門才推出「陳映真。風景」的舞作,向作家致敬,在某次專案會議中,我因此提議為何不來訪問陳映真:這位永遠不與當道站在同一邊的作家,卻值得上一代、這一代、下一代永遠尊敬的作家。 對於我的提議,總編輯立即同意,於是透過當時的副刊主任陳義芝先生代為邀約,很快就敲定訪問時間,特別邀請本報名筆L小姐與我一起執行這次訪問。 花了兩天時間,再讀一次陳映真的主要作品,列了個題綱,請義芝主任代轉。隔天去了陳映真的辦公室,一個小小的會客客廳,辦公室裡一張大大的書桌,周圍整排書架,就是沒有擺放陳映真自己等身的作品。 楊照稱陳映真「大頭」,一方面當然是陳映真的頭真的很大,一方面也是朋友們謔稱陳映真的「大頭症」,小小知識份子的堅持,讓他一生飽受迫害,還好有文學創作,可以釋放他的靈魂。 陳映真確是個美男子,我曾請記者想盡辦法找到陳映真病後的近照,但在昨天的致敬會上,即使韓良露、朱全斌為這個活動拍的紀錄片,陳映真仍然拒絕現身。記者告訴我的理由是,陳映真不希望破壞他美男子的形象。 在五年前這次訪問中,陳映真雖然步履已見遲緩,但思緒邏輯仍清明如昔。略為陰暗的辦公室裡,陳映真的一頭白髮,為室內添了幾許亮度,那種專心一致的神情,極為動人。(訪問全文及側記附於後) 對於這次訪問,我慎重以待,雖然本人的記者生涯,主要都在政治新聞。沒想到完稿之後,發現老作家更為慎重,我將原稿(訪問主稿)傳真給他(他不用電腦),作家再一個段落、一字一句一標點的修改,來回傳真至少三次,最終定稿。 這個專欄因為有字數限制,主文加側記不超過一千八百字吧,陳映真並不以為意,就在這個字數限制下,讓立論完整,讓文字精確。就這樣,意外的獲得了大師為我改作文的手稿(還埋在資料堆裡,一時間可能還找不到)。 昨天在中山堂,只匆匆繞了一圈,但幾幅掛在牆上陳映真的水墨畫,卻不常見,極有樸趣。他的插畫也自成一格,收錄在過去出版的小說裡,可在網站和文訊出版的「人間風景陳映真」書中找到。 陳映真一口標準的北京話,低沈磁性的嗓音,加上他一生不曾動搖的民族主義和左派思想,很難讓人聯想他其實是個道地的台灣人。可是他的作品始終為被壓迫的台灣邊綠人發聲,包括他創辦走在報導文學前端的人間雜誌,對於這樣的良心作家,如何還有人忍用一句「統派」歸類? (重讀舊作,還是感動於作家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不管你同不同意) 觀點麥克風 陳映真:愛台灣 政治人物當符咒念 在台灣 民族主義早已是罵人的髒話 在民族分裂下 大國、外來勢力向台灣勒索昂貴軍費
當反對軍購被打成「國家認同有問題」時,陳映真感歎說,政權雖然由藍轉綠,但台灣政治本質絲毫未變,仍是追隨美國的戰略利益「不得不抱美國大腿」,所以根本上是舊時代延續,不是斷裂。 綠色執政 仍是親美反共反華 不論是「鈴璫花」還是「將軍族」,陳映真書寫台灣四十年,但是懷抱中國人的立場始終不悔。作家用他左派的眼睛觀察人生,也用左派的行動關懷土地,他仍難免感嘆:「現在的政治人物把『愛台灣』當符咒念,這是擬法西斯主義(pseudo-fascism)。」 看左派如何理解台灣的處境,陳映真打開另一扇視窗。以下是陳映真觀點,用第一人稱表述: 常有人問我:你國民黨時代坐牢,在民進黨時代不受歡迎,何其反諷?我可一點不覺奇怪。在我看來,從國民黨到民進黨,不是時代的斷裂,而是延續;不是前朝政治的否定,而是肯定。親美、反共、反華,發展至對中國、中國人的憎惡。是舊時代的延續和變本加厲。 從歷史來看,法西斯佛朗哥垮台,西班牙的文化界煥然一新,左派的、激進的思潮,取代過去保守的時代;日本戰敗後,取而代之的也是激進的、否定天皇論述的力量,甚至提出「一億人懺悔」、「慟哭」運動,如大夢初醒,只是後來出現冷戰情勢,美國將這個反省運動壓了下來。 台灣也是如此。日據時代抵抗派通常都是左派,可是五⃝年代白色恐怖後,反共政策無限上綱,反帝左派遭血洗,親日派延命。我們都被美國戰後的冷戰體制,也就是所謂的「Pax Americana」美國制霸下的世界秩序(和平)所挾持。 在這個歷史架構下,民進黨雖然經過一段民主運動之後取代國民黨,但本質上並未改變,思想、意識形態上,仍是美國的附從角色,親美、反共、反華。 大資產階級專政 台灣的寫照 從這個角度看,民進黨取代國民黨,其實是台灣本地的資產階級取代舊中國統治階級,因此,在李登輝之後直到現在,台灣政商之間、資產階級與權力間財、官、政三界的結合已肆無忌憚,真正形成台灣本地的「大資產階級專政」。 我們看到,綠色取代藍色,不是階級、政治革命。它們都追隨美國的戰略利益,乃有「不得不抱美國大腿」論。所以,我這樣的人在國民黨時代不受歡迎,在新舊兩朝受壓抑,不足為怪。 我一貫認為台灣處在民族內戰和國際東西冷戰的雙重結構下。從這二重結構看,較能科學地認識自己。 冷戰已經「過去」,但局部的冷戰依然存在,例如美國在遠東的基地,與日本的安保條約、周邊有事立法、NMD、TMD,都還是以中國為假想敵。台灣在這個意識形態和戰略構造下反共反華,在其延長線上反對中國和中國人,基本原因,就是在美國稱霸世界秩序下生活所造成的民族傷痕,而且無法反省、批判。 花錢買外交 軍購又任人訛詐 我是最「標準」的台灣人,七代之前從福建安溪縣移居來台,「血統純正」。可是一個民族這樣的互相分別、互相仇恨、互罵醜化,是一個民族的憂傷與恥辱。台灣只有漢族和原住民族的民族矛盾。「四大族群」之說其實是為了沖淡漢族概念的非社會科學的胡說。 民族分裂的傷口造成很大的傷害:首先是在對峙結構下建立「反共國家安全體制」,在此之下長期經受著政治思想、文學、文化、政治的壓抑,創意受到限制、人權自由受到傷害。其次是大國、外來勢力利用我們民族分裂,既不承認台灣作為「主權國家」,又便於向台灣勒索昂貴軍費。 民族相殘也產生兩個問題:一是外交上台灣為了維持「國際合法性」,就只能花錢給一些蕞爾小國,賄買完全沒有尊嚴的「外交」;二是被強迫購買比世界市場更昂貴的軍火,在民族對立、國際孤立下,台灣買不到軍火,只有任人訛詐和勒索,走向毀滅性民族內戰。 可是最近居然有人說,反對軍購是「國家認同有問題」,用過去的語言就是叛國、叛亂,用法西斯的語言就是「非國民」,這是嚴峻的指控。 我長期被批評是「中國民族主義者」。在台灣,「民族主義」早已是罵人的髒話,說民族主義者等於說這個人保守、頑固。事實上,民族主義到處都是,依強大民族、弱小民族而分為兩種。 強大國的民族主義如美國。打伊拉克,用美國價值「改造異教守舊」的中東,星戰計畫、先制攻擊,都是。對大國而言,世界上任何角落的事情,都和她的民族利益有關,美國向來公開講,台海涉及她的重大利益。 弱小國家當然也有其民族主義,當其受到欺凌、壓迫、侵略的時候,要不就屈服,要不就抵抗,這是抵抗自強、救亡圖存的民族主義。二者不可相提並論。 「台灣人意識」無階級 騙人的 中國說「和平崛起」,老實講,以目前來說,香港已經收回,台灣還在「台灣關係法」的制約下,這對中國來說,也是外侮。大陸在以和平方式解決台灣問題的基礎上,不放棄武力來保衛領土主權完整,是民族主義,但與雷根、布希和裕仁天皇的民族主義完全不同。 我的民族主義並非來自國粹主義,而是來自我的家庭與對中國革命史的探索;另外來自三⃝年代的文學作品。台灣新文學中有一條光榮的傳統,反對帝國主義,堅持愛國主義,集中在楊逵、賴和、呂赫若、朱點人等大作家和作品。 至於說到「愛台灣」,我相信台獨派從來不敢給我扣「賣台」、「不愛台灣」的帽子,因為我寫的小說、我辦的《人間》雜誌,他們做不出來 ;台獨派只講沒有階級的台灣和台灣人,沒有階級區別的本省人和外省人。我的省內外人,不是畛域之別而是階級人。王永慶和我雖同為台灣人,但階級上是兩個世界。外省人也一樣有這差別。沒有階級的「台灣人意識」是騙人的! 我在《人間》雜誌裡呈現了生活的台灣,社會結構下的台灣,政治經濟學上的台灣。停刊後,我努力出版台灣政治、經濟論叢,對台灣深入分析。許多人嘴上說「愛台灣」,其實對台灣一無所知,台灣社會的生產、分配、階級關係等等,又了解多少? 現在的政治人物把「愛台灣」當符咒念,我說這是「擬法西斯」。法西斯有幾個特性,一是種族的崇拜,像納粹主張亞利安人是最高尚的,其他種族就是醜惡的、劣等的,是「我族」的終極崇拜。所以有人說,台灣人最優秀、台灣話最好聽,卻避談台灣的環境汙染,不談個別台灣人在歷史上的罪案,不知閩南方言和中古漢語的血肉關係…… 法西斯另一個特色是,找代罪羔羊來承擔一切無法解決的問題之責任。所以倡言「只要台獨,就可解決所有問題」、「社會的問題都是舊官僚造成」;或是只要「中國豬滾回去」,台灣就會成為樂園。 第三個特色是,對他族的汙名化、妖魔化,例如希特勒會把「猶太豬」送進毒氣室,對他族鎮壓,像某種教派,毫無理性。所幸台灣和阿扁,沒有希特勒的能耐、機會和對外侵攻的武力。 有人說台灣欠我一個獎,其實台灣誰也不欠我什麼。一個作家最珍視的,是受到自己同胞的讚賞。那天在雲門的舞作發表場上的掌聲教我手足無措,但對我是嚴厲的鞭策和暖人的鼓勵,鞭策自己寫得更好一點。 【 側記 至今陳映真 仍在鬥爭 筆耕不輟 筆戰不懈 不管有沒有掌聲 一樣語氣堅定 一樣踽踽獨行
在聚光燈下的巨大身影,陳映真還是顯得孤寂。即使以小知識分子良心吶喊了四十年,即使筆耕不輟、筆戰不懈,在熱情觀眾的回饋下,老作家不知道如何接受遲來的獎項。 國民黨時代,他被視為左派,因為閱讀匪區禁書入獄七年 ;民進黨執政,他是政治不正確的統派,甚至在國民黨也逐漸對統一噤聲之際,政治的陳映真,立場更趨邊緣。 昔日一起抵抗國民黨威權的戰友,今日多成政壇新貴。林懷民用舞作向這位文學前輩致敬,可是一個純粹的出發,還是受到少數政治極端者的批評。陳映真的左派觀點絕不討好,但他的人道關懷,鮮少人能及。 不論是姚一葦形容的「人間愛」,還是南方朔筆下的「老靈魂」,陳映真小說中刻畫的台灣底層小人物,雜誌鏡頭下的八尺門和垃圾山,至少領先二十年那些將「愛台灣」成天掛在嘴邊的批判者。 「至今陳映真,仍在鬥爭。」不管有沒有掌聲,剛動完手術、剛和陳芳明打完一個三萬字筆戰的陳映真,一樣的語氣堅定,一樣的踽踽獨行。 【 麵攤老闆不在 上百文化人 回味陳映真 齊聚台北中山堂 咀嚼半世紀文學歷程 趨勢科技老闆娘:當年讀了「夜行貨車」 毅然回台創業
曾是政治權力象徵的台北中山堂,昨天擺起一座五○年代的老麵攤,上百位文化界人士在此齊聚參加「陳映真文學茶會」,回味陳映真為台灣熬煮五十年的文學滋味。 一九五九年九月,陳映真應老友尉天驄之邀,在「筆匯」雜誌發表短篇小說「麵攤」,開啟了他的文學生涯。今年趨勢教育基金會與文訊雜誌合辦「陳映真創作五十周年」系列活動,開幕的茶會,便邀請導演王童打造小說中「格登格登作響」、香氣卻流動不斷的文學攤子。 「麵攤老闆」陳映真,此刻還在北京醫院養病。北京現代文學館長陳建功來台前探視過陳映真,形容他「滿臉紅光、兩眼炯炯有神」。 北京友人趙遐秋透露,陳映真語言能力漸漸恢復,妻子陳麗娜不讓朋友到病房探視,主要是怕陳映真受到感染。 陳映真一九八○年代創作小說「夜行貨車」,描述在美商任職的台灣人的無奈。趨勢教育基金會執行長陳怡蓁表示,她與先生張明正在美國讀到「夜行貨車」,「讀後擲書三嘆,毅然拋下美國夢」,回台創業,才有今天的「趨勢科技」。 茶會中播作家韓良露編劇、朱全斌執導的紀錄片「聖與罪:陳映真文學與人生的救贖」。原本只是廿分鐘短片,但最後成了一○五分鐘的長片。 紀錄片末尾,陳映真坐在雲門舞集舞作「陳映真‧風景」的觀眾席中,接受四面的掌聲。現實生活中的陳映真,其實「有種很深很深的寂寞」。 北京好友曾慶瑞說,陳映真曾向他表示,擔心「孤獨、被台灣社會拋棄」,如今證明「台灣社會從來沒有忘記陳映真」。 陳怡蓁表示,此次趨勢主辦陳映真活動,除推出陳映真主題網站,也透過Twitter、Facebook、噗浪發出訊息,目前有超過一萬五千人上網瀏覽,創造新一代的陳映真讀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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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