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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05 09:10:40瀏覽2199|回應1|推薦17 | |
不知道為什麼,聽蘇打綠的〈小情歌〉時,一直想起來高中時候參加歌唱比賽的片段。 忘了是高幾,可能是高二,也忘了是什麼比賽,只記得我過了初賽,進了決賽。是夏天吧,畫面中的我穿著短袖的綠衣黑裙,一邊忙著在操場上練習豎笛,一會兒又跑進活動中心看看現在到底是唱到第幾號了。 可能是星期三的黃昏,總之不是上課時間,樂隊正在練習,在外頭拿著豎笛的我,心裡緊張得很。 連唱什麼歌都忘了,但我那時期很常唱歌給同學聽。 有時候在操場練習完大隊接力,汗水還在身上,就帶著軟趴趴酸痛的雙腳坐在地上吹風,應同學的要求唱起了陳淑樺的〈一生守候〉。 也曾經在即將移民國外的同學的離別會上,唱了〈餞別酒〉這首歌(邱群芳作詞作曲,丁玉潔及郭明珠演唱,第六屆大專歌謠創作比賽),唱到下課時間穿越走廊的隔壁班的同學,在窗台外擠了滿滿一群人。 有一回,不知道是什麼場合,在高一的教室裡,那位有著馬來西亞或是越南僑生身份的、莫名不喜歡我的導師面前,伴著一位同學演奏的小提琴樂聲,我就唱了潘越雲的〈守著陽光守著你〉。 還有一次,可能就只是排隊等著幹嘛吧,完全不記得是什麼狀況,我唱著潘越雲的〈最愛〉,後面那一段長長的、沒有歌詞的「啊~~~」,引來了一群學姐關注。 要我唱歌很簡單,我從不怯場,那種自信,就像你知道自己可以在水裡憋氣多久一樣,因為你試過,你知道沒問題。但那天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失常了,評審是畢業的學姐,關於這件事,我什麼都記不得,只記得學姐的評語是,「音色很美,很好聽,但是換氣要加強。」 我的天,這就好像說,「跑得很快、跳得很高,可惜你跌倒了」一樣,我沒有拿到任何獎項,扼腕得恨不得根本就沒有參加這個比賽。 但還是持續唱著歌,也曾過關斬將,取得在校慶音樂晚會唱表演的機會。上了大學,繼續唱,大二那年,拿到學校吉他社辦的歌唱比賽獨唱冠軍,我又到校外去找唱歌的機會,還跟一位音樂系的同學合寫了一首曲子叫「一杯咖啡的溫存」(天啊,現在想來真是噁心死了,那到底是什麼鬼),把我當時對一位男同學的喜愛,自以為是地通通傾注在歌詞裡。 只是我究竟為什麼把蘇打綠跟這一切連結在一起……我想是因為主唱的換氣方式吧,如果當年,他跟我一起參加歌唱比賽,應該也要落到跟我一樣的評語,「一個可惜跌倒了的傢伙」,而我自信我的音色與音質要比他好上許多倍呢。 可是我一遍一遍地聽著〈小情歌〉,一遍一遍。 我已經很少能夠被新的歌手、新的專輯感動,記憶裡的歌,能夠朗朗上口的,能夠有所感觸的,都已經變成「九○年代情歌精選」甚至是「老歌精選」了,過年期間出現在電視上拜年的歌手,我認得沒有幾個,但我卻這樣一遍一遍地聽著〈小情歌〉。 第一次在朱衛茵的廣播節目裡聽到這首歌的後半段,朱衛茵不斷地重複著副歌的歌詞,「就算整個世界被寂寞綁票,我也不會逃跑」,她在向她的聽眾承諾,明天,同一個時間,她會依舊在空中陪伴大家,她不會離開,她不會走,但那時我心裡想的是,這是多麼豪氣的承諾啊。 如果這是愛情,這鐵定是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愛情,這是喧嘩的、不怕路人好奇注目的愛情,這是在青春裡的人,才會有的示愛方式,而這是我們這些大人,這些自願或被迫品嚐過人生好與壞的質地的大人,再也不敢大聲喊出來的話語。 因為我們見識過生命強大無情的力量,我們再也不敢逞強,我們不敢ㄍㄧㄥ,我們視承諾為不切實際,我們躊躇於責任這個嚴肅而無聊的議題,可能做不到的,寧可不說,更重要的,我們禁不起這樣地愛對方,而有一天,對方竟不愛我們了。 我問辦公室的工讀生妹妹,「你喜歡蘇打綠嗎?」她是政大數學系的乖寶寶,她說,當然喜歡啊,我再問,「蘇打綠在你們學校唱〈小情歌〉時,你們在台下應該整個都瘋掉了吧?」她說,不只是〈小情歌〉吧,他們唱任何歌我們都快瘋掉了。 工讀生妹妹平常有點怕我,因為我一工作起來的樣子據說很可怕,可是那天因為這個話題,她好像忘了怕我,很親切地問我要不要聽蘇打綠的專輯,要不要幫我去跟蘇打綠要簽名(我說不用啦,我都已經是「阿姨」了),還跟我說她有個朋友是蘇打綠的不知道那個成員的男朋友還是女朋友等等這些小八卦(你看我有多不專心聽這些事情)。 我看著她興奮的臉頰,突然很懷念青春時候握著麥克風唱歌的我,那彷彿只是昨日,彷彿只是前一頁,彷彿我只要再開口,讓那些音符再次流動,一切就不曾改變,始終停留在最甜蜜而幸福的瞬間。 一位中年轉換跑道,目前長居北京的長輩說,他最近在想,人生是否可以重來?我逗他,「怎麼重來?換一個老婆嗎?」他說,換一個居住的環境,人生就可以重來了。我問他,現在幾歲,他說五十,我說,「我現在已經會常常回想二十多歲的事情了,不是這麼早就要開始白首宮女話當年,而是想提醒自己,已經走過的人生歲月,有沒有什麼懊悔的事?如果有,現在記起教訓,還不遲。」長輩點頭,很用力地點頭。 〈小情歌〉感人,因為它愛得簡單而直接,它就是執意對著空谷大喊「我愛你」,讓迴聲綿延不絕,要每一個人都聽見,它想給擁抱,它想給承諾,因為它擁有的很多很多,它可以給,給得起,不怕可能被辜負。 我也曾經這樣愛過,要我愛的人聽見我的聲音,儘管我也曾經愛得極為不堪,愛得都不愛那樣的自己了,我也曾經在那樣心痛而流著淚的時刻,懊惱不已,可是時過境遷,現在的我看當時的自己,我慶幸曾經那樣愛過,曾經那樣逞強而不自量力地去愛一個人,曾經那樣似勇敢若愚蠢而不顧一切地去大聲說愛,否則,我現在要有多後悔呢。 也許,最後能夠留下來的,未必是那個承諾,未必是那個人,也許,最後只能夠留下當時給予承諾、收下承諾的激動情緒,如此而已,只是,一生一次,青春時分,如此雄壯的氣魄所支撐的承諾,在我們往後的一生,將可以回味許久、許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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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