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我聽貓說的第一個故事

　　「我不知道那個護士的名字，就姑且叫她作秀琪吧！」黑貓搖頭晃腦的開始說起故事來，孩子安靜的聆聽著，我只好呆站著希望牠趕快說完並從這些錯覺當中清醒過來。

「半夜三點多，秀琪在急診室裡當班，執照考試的參考書弄得她頭很痛，正想去倒杯水喝順便伸伸懶腰，突然急診病患送進來了，秀琪趕快打內線電話把醫師叫來，然後振作精神開始準備面對接下來的忙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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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移動擔架上送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呈昏迷狀態，在一旁緊張扶住擔架的女人應該是他太太，因為她的神情相當恐懼擔心，只要待多了急診大多就能輕易觀察出誰是病患的親屬，那種心碎擔憂的痛苦模樣，讓秀琪只能盡力並且希望自己永遠不會遇見這種傷痛。

　　病患的情況不太好，身上到處是血跡，從連衣褲都磨破的樣子看來應該是車禍，秀琪戴上口罩和手套稍微觀察一下他的呼吸脈搏和外觀，腿骨和胸腔的部分變形嚴重，血也不停從傷口流出來，秀琪努力先為他作止血的動作，醫生也下來了，向他報告大概的情形然後等待他的指示，病患的太太看起來相當年輕，她在一旁傷心的哭叫個不停讓整個急診室氣氛變得相當緊繃，學姊下來之後醫生要秀琪先將家屬帶出去，免的妨礙了急救程序，於是她脫下手套走向跪坐在地上放肆號哭的病患太太。

　　秀琪盡量口氣和緩但是帶著堅定的語意告訴她，必須到急診室外面等候，但是她難過的幾乎就要昏厥過去連站起來都沒辦法，秀琪只好扶起她，慢慢的走出急診室，她還一直不停回頭望著躺在床上的丈夫，聲聲呼喚。扶她在長椅子上坐下來之後原本秀琪想立刻回去幫忙，但是瞥見她的長褲也是沾滿血跡，秀琪只好一面安慰著她一面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她的小腿，確實有一處撕裂傷正流著血，不過傷口不大。

「妳是剛剛那位急診病患的太太嗎？」秀琪望著她的腳踝說，因為上面有一個很明顯的深色胎記。

「嗯…嗯…」她哭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妳也是受傷了，請先冷靜下來，我幫妳檢查一下有沒有其他傷口好嗎？」

她忍住眼淚，對著秀琪點點頭。

女人看起來相當年輕，臉龐清秀，頭髮烏黑的披在肩膀上，不過這時當然是紊亂不堪的，身上穿著一件簡單印著Ｉ　ＬＯＶＥ　ＮＥＷＹＯＲＫ 的白色Ｔ恤和棉質運動長褲，可能在車禍的撞擊或翻滾時磨破了幾處，還沾著一些草屑塵埃，她身上沒有攜帶任何隨身物品只有手上始終緊緊抓著一個男用的小手包，模樣疲倦且狼狽。

「我先幫妳的幾處傷口止血消毒，包紮好之後要麻煩妳到掛號處先幫妳先生作登記…妳身上有帶證件嗎？」

「我…我不知道…護士小姐…我老公他…我老公他會不會死掉？」

見她這樣六神無主的模樣，秀琪覺得難過，一些意外帶給人的傷害又何只是身體上的？這種擔憂焦急親人的狀況才真正讓人刻骨銘心。

秀琪拍拍她滿是擦傷的手：「妳別傷心，醫生會盡力搶救妳先生的，妳有沒有親戚朋友可以過來陪妳的？要不要我去幫妳打電話？」

「護士小姐…我好害怕…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老公的…都是我…」
她抓住自己的頭髮，痛苦地哭喊著。秀琪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只好先去推藥車過來幫她消毒包紮。

　　等傷口全乾淨的包上一層白色紗布之後，她才逐漸恢復平靜，整個人還是不停抽噎顫抖著，嘴裡一直喃喃自語，恐怕也是受到相當大的驚嚇。

「是我…都是我害他的…我該死、我該死…」
「妳冷靜一些、堅強一點，後面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的，不要再自責了…」秀琪鼓勵她說。

「護士小姐…」她突然抬起頭來抓著我的手：「是我發現他有外遇，才會受不了將車子的煞車油偷偷漏光的！是因為他背叛我！我才會失去理智的！」

秀琪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只好同情的望著她。

「他…和我最好的朋友上床…還讓她懷孕了…我好痛苦！我付出了這麼多的感情…他卻不要臉的搞上我的好朋友，我一時衝動想害他出車禍…可是…後來我又後悔了，準備自己去死開了車子要出門，他卻硬是要跟著上車，才會…嗚嗚嗚…」

「別傷心了，醫生會盡力幫忙的。」聽完後秀琪感覺無奈，她一面哭一面岔氣的猛咳嗽，秀琪輕撫著她的背幫她順順氣：「妳身上有沒有任何證件，我去幫妳辦登記好了，待會兒警察來了妳再把事情仔細的告訴他們好嗎？」

「嗯…嗯…」然後她順從的找了找手上的男用小手包，抽出一張駕照，是她先生的。

「這個可以嗎？」她抖著手交給秀琪。

「可以，妳先坐著，如果可以的話就休息一下，我一會兒就拿回來還給妳。」

然後秀琪起身離開，走到一半時還擔心的回頭看看她，她低著頭，無助的縮在椅子上眼淚還是滴個不停…秀琪瞄一眼手上的駕照，上面寫著的名字是林志成。

繞過急診室時，學姊緊張的跑過來叫住秀琪。

「Ｍｉｓｓ陳，剛剛那個急診病患不行了，失血太多…他的家屬呢？」

秀琪和學姊同時轉頭往長椅子上看，那哭泣的婦人竟不見蹤影。秀琪驚訝的瞪大眼睛：「剛…剛剛還在的呀？」

結果晚上找遍了整個醫院，都沒再發現過那名婦人。

　　隔天秀琪和在另一間醫院裡工作的醫生男朋友見面，他還是個實習醫生，和秀琪交往有一年多了，打算明年初訂婚。如果兩個人都沒排值班的那天通常會固定到這間意大利餐廳裡約會，這天他遲到一會兒，秀琪嘟著嘴不發一語的想聽聽他要怎麼解釋。

「還不是昨天晚上值班出了怪事，弄得我到今天中午才睡…」他很委屈的送了一捲奶油海鮮寬麵到嘴裡。

「我昨天也是值大夜呀，你自己貪睡還敢說！」秀琪在湯裡灑了些胡椒。

「昨天那事真的奇怪，」他吞下麵條繼續說：「大概三點多送進來的，女病患血流了很多，我們忙到手忙腳亂的，她老公卻在旁邊拼命又哭又叫，後來我叫護士帶他去走廊，沒多久病患斷氣了，護士卻說不見了她家屬的人影…結果整個醫院前後翻過來找好幾遍就是沒見到她那個亂哭亂叫的老公，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遺體呢…」

秀琪望著男朋友，狐疑的說：「你說謊，那是我醫院發生的事好不好？是不是學姊告訴你的？」

男朋友很正經的回答：「哪有騙妳呀？我們護士還說她跟那個男人談過，他是因為外遇被老婆抓到，他老婆像瘋了似的整天又是打又是哭鬧的，結果他一氣之下偷偷放了安眠藥在老婆的食物裡面，打算讓她鎮定一些也圖個清靜，沒想到他老婆竟然半夜鬧著要開車子出門，他緊張老婆吃了藥會出事，就硬是跟著上車，結果還沒開到路口就給衝出來的貨車給撞了…」

「不會吧？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我醫院昨天送來的也是這樣啊，只不過跑掉不見人的是老婆…」秀琪眨眨眼，感覺有點奇怪的。

男朋友西哩呼嚕的吃完半盤麵，才突然抬起頭來問：「知道那男病患的名字嗎？」

「幹嘛突然這樣問？」

「好奇吧，那個送進來的女病患手上抓著一個男用的小手包，後來她斷氣之後我們找了一下，看見一張駕照…」

秀琪抽了一口氣：「不會叫…林志成吧？」

「……」男朋友的臉色有點奇怪。

「那女的…是不是穿一件印著Ｉ　ＬＯＶＥ　ＮＥＷＹＯＲＫ 的白色Ｔ恤？」

男朋友吐了半口麵出來，臉色慘白。

「腳踝上有一塊深色的胎記…」他們同時說出這句話來。

接著沉默和恐懼一起浮到桌面上，只聽見秀琪的叉子掉在地上鏘的一聲響…。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