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貓的舞步

　　黑貓說完這個故事就開始跟著舞動起來。那真是好笑的很，如果你有看見牠那個自我陶醉的奇怪舞步，牠會先甫下前半身將身體拉的長長的，然後仰起頭往前跨一步再將左後腿往後踢，然後換右後腿，牠很舒服的伸展著身體的每個關節，然後又快速的整個身體蜷在一起，讓下巴靠著剛剛還伸的遠遠的腿，一收一放之間展現著他身體的超優柔軟度，然後牠又接著放鬆，平衡感驚人的在窄小屋脊上翻滾，很舒服的讓肚子曬上兩秒鐘陽光…。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我還在想著天使蛋的事情。

「不知道，妳說呢？」黑貓持續著牠體操似的舞蹈：「不過嬰孩真的就像是天使不是嗎？妳瞧瞧那些偉大畫家不都是按著孩子的形象在畫天使？」

我看著懷裡的天使：「只可惜，我的天使要就跟著我受苦了。」

「妳知道嗎？妳的決定真是做的不正確，而且自私…」黑貓瞄了我一眼：「不過自私的人我看多了，不會因此而討厭妳，放心。」

「你怎麼會那樣清楚我所發生的事情？」

「我的嗜好是收集故事，反正都已經看見妳了，猜都不用猜。」

「什麼意思？」

「妳不必緊張啦！這都和看見一隻會說話的貓意思一樣，少見多怪，習慣了就好。」

「………」

「自殺的人我倒是見過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黑貓想起什麼似的尖耳朵揚了揚。

「在對面那幾座大廈附近，大約是一個雨季的時節…」

我嘆了口氣，心想這隻貓真是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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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直在下雨，從辦公室的窗外望過去整個街道都是陰陰鬱鬱的一片，冷氣房裡待久了，每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帶著一點青白，不知道怎麼搞的，當女人望向密閉窗外那無聲無息卻延綿整個下午的雨水竟突然覺得有點冷，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寒顫。

　　下班時雨停了，女人撐開傘的動作停在半空中又收下手來，天空晴朗的甚至還滲出微微的夕陽橘紅，如果不是地上到處都有的水漬和攀在樹葉上還不甘心墬落的水珠，感覺就像是剛剛的雨只是場夢境。

　　女人３５歲了，嗯…就是今天３５歲，經過麵包店的精美櫥窗時才想起來。

　　那光線明亮的冷藏玻璃櫃裡放著各款色澤鮮豔的生日蛋糕，女人一向討厭蛋糕的甜膩和沒營養，可卻還是推開麵包店叮噹響的玻璃門，為自己買了一個小的生日蛋糕，全白的鮮奶油蛋糕，上面鑲著鮮紅大草莓和其他水果，年輕的女店員穿條長及膝的深色圍裙，微笑著問她：「小姐，要幾根蠟燭和幾份刀叉？」

「如果可以，我要１００根蠟燭，回去自己再減掉不必要的。」女人笑著，店員卻懷疑的看著她。

「開玩笑的，３５，給我那種數字形狀的，這小蛋糕恐怕插不了３５隻蠟燭。」

店員聽見後才又恢復剛剛的燦爛笑容：「好，請等一下，我幫妳包在一起。」

　　拎著包裝精美的蛋糕踏出麵包店，然後跨過幾灘水漬繼續往回家路上走，下過雨氣溫是有點涼的，女人又打了個冷顫，倒不是因為涼，而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冷冷的盯著自己…走了幾步女人轉回頭看看身後，除了幾個行人和一台嬰兒車就是那幾灘水漬在地上，女人眨眨眼，又回去半壓著頭認真步行。

　　這條路她已經來回走了好幾年，公司不遠，租的房子又住慣了，在這區域一住就是五年，離婚後的第五年，自己一個人也生活了五年呀…女人嘆口氣。

　　她結婚很早，和丈夫的感情總是在衝突之中沉沉浮浮，但最後的致命傷卻是因為她不能生育，報告下來的那天女人一下子就變成了整個家裡的公敵，即使報告上面只是寫著女人的排卵不正常、受孕機率不高等字眼，公公婆婆卻完全不肯諒解直指她當初娶進門前沒做過健康檢查就是刻意要欺瞞，丈夫則用另一種方式來彌補這個遺憾﹔他沒多久立刻讓另一個年輕女子懷孕了…她的存在就像是那刺眼刺心的芒針，為了逼女人離婚，她曾經日夜接受言語孽待和不定時的拳腳相向，生活變成必須在擔心受怕之中渡過…。但女人不甘心，不願意接受這種無理的離婚要求，就這樣隱忍侮辱拉鋸著過了好幾年，直到有一次見到丈夫和情人孩子在公園開心的追逐遊戲，女人終於崩潰了，突然間不知道這樣的堅持是為了什麼？然後她回家簽下離婚協議書和吞了一整瓶藥櫃裡的不知名藥物。

　　女人在醫院裡醒來，沒人在身邊，護士說她的“家人”知道她沒事之後就走了，還送過來一包女人的私人物品…護士們在一旁小聲議論著，女人望向醫院的白色天花板，沒有眼淚，就算是這樣給像丟垃圾般的趕出門，她也沒有哀傷，從那時起就停止了流淚，掏空所有的感情。

　　憑著一點文才，女人找到間專門出版情色小說的出版社當編輯助理，小小的助理工作沒有多餘的錢，卻足夠養活孓然一身的自己，沒有姿色、沒有學歷，她無法像大學文科畢業的年輕女孩一樣晉升跳槽，但女人並不感到失落，因為起碼她有份安穩固定的工作和自己的一個小房間。

　　女人不多說話、不去管太多事，白天專心做著千篇一率的校稿工作，晚上則在電視節目前吃買回來的便當或是自己做的簡單飯菜…女人只想穩定和將自己孤立在複雜混亂的現實生活之外…她怕了，她怕極了再一次遭遇那種無助、痛徹心扉的生活，如果命苦還要再這樣經歷心碎痛楚一次，那她寧可選擇死亡。

　　後來，女人原本平靜的生活出現了波動，這也是她會跑去買生日蛋糕的原因之一。那個男人突然闖進她平淡的生活，他比女人年輕幾歲，有著充滿感情的大眼睛和性感雙唇，起初男人對她示好時女人本能的抗拒著，但他卻異常認真，一直耐心追求了一整年女人才逐漸軟化，正式交往後兩人進展快速，那種激烈愛情酵素讓她整個人像再次活過來一樣，在他的溫柔耳語當中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女人，而不是僅擁有個女人軀殼的空虛靈魂，她的快樂、傷悲全部鮮活起來，而不再只是個常常板著臉的孤傲助理小姐…。

　　男人似乎總是那樣感情豐富，整天對著她訴說愛意，還要在半夜時緊擁住她，彷彿生怕她會從旅館的昏暗房間當中突然消失…男人總是很清楚讓她知道他的滿腔熱情，卻從來不肯帶女人到他的住處或是認識他的其他朋友…他說，這是一份深刻的感情捨不得犧牲任何與女人相處的時間，於是每次見面時幾乎就只有在女人的租屋或是旅館房間內，不停的情話綿綿和耗盡體力、靈魂的做愛。

　　這陣子女人一直在不安和情迷間掙扎，交往快一年了，女人也已經３５歲，如果不是再婚，也許該是有某種穩定的型式了吧？…女人並不堅持再婚，婚姻並沒帶給她多少好印象，於是她決定小心的邀請男人搬來和自己同住。

　　他答應了，握著女人的手，簡單的答應了，只是說需要些時間處理雜事和工作，他允諾在女人生日這天搬進來。於是女人買了蛋糕，一方面因為他，一方面是這幾天突然莫名其妙的嗜吃…應該是心情好的緣故吧！她這麼認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