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東海大學寢室的室友
「夢境紀錄:...臨港大道旁,秋收後的田地,一畦畦空曠的田地裡,滿佈著菜鴨母。"嘎嘎嘎嘎"叫嚷不休的菜鴨母,無論過河過馬路,或是搶食養鴨人家倒在田裡的浮萍,總是成群的擠在一起。成千上萬的菜鴨母,看起來就像潮水般,一波湧來,一波湧去。....我發現我也變成了一隻菜鴨母。置身在擠得水洩不通的擁擠的人群中,我只能身不由己的,被夾雜在人群中;腳步踉踉蹌蹌,一下子向左,一下子向右。...這裡好像是沙鹿鎮的一家戲院前面。我的年紀還很小,好像剛上小學。應該是在過年的時候,聽說有個演電影的,叫"矮仔財"的,要來沙鹿鎮的戲院表演。當時小姑姑麗子,和住在沙鹿鎮的姑丈,剛結婚。初二回娘家,麗子姑姑就和姑丈,說要帶我沙鹿的戲院,看矮仔財表演。起初我很高興,麗子姑姑還幫我的頭髮抹油,梳得整整齊齊。沒想到沙鹿的戲院,卻變成了一場惡夢。因為戲院的門還沒開,戲院外卻已擠了一大堆人,黑壓壓的一片。...我的身高大概只到大人的腰部而已,擠在人群中,上不見天,下不見地,且被擁擠的人群夾得緊緊的,渾身動彈不得。四周的大人越來越擠,還不斷的推擠,我小小的身軀,被四周的大人擠得幾乎要窒息,讓我感到很恐懼。...我的眼前什麼都看不見,只聽得擁擠的大人,彼此不斷的叫嚷叫罵,還聽到有小孩的哭聲。"後面的不要一直擠來啦,我們這裡有小孩啦!""擠什麼擠啊~門沒還開啦!"....」。
「戲院前,黑壓壓的人群彼此推擠,夾得我的兩腳幾乎騰空,只能任人群帶著左搖右晃。因為幾乎要窒息的恐懼,我開始放聲大哭。之後,聽見麗子姑姑與姑丈,也不斷朝身邊人,叫嚷說:"喂~不要擠啦,我們這裡也有小孩啦!"。雖然大家都在喊不要擠,但人群卻是越擠越緊。因為大家都在推別人,想把別人推開,於是每個人似乎也都身不由己,只能隨著擁擠的人群左擺右晃。"哇哇~"夾在擁擠的人群中,幾要窒息,又身不由己的恐懼,讓我大哭了來。陡然間,互相推擠,左搖右晃的人群,不知怎的,突然全都跌倒在地。麗子姑姑與姑丈也都跌倒了,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全都跌坐在地,只剩我一個人還站著。戲院的門,這時也開了。所有倒地的人,趕忙又站起來,人人爭先恐後,往戲院的門內衝入。麗子姑姑拉著我的左手,姑丈拉著我的右手,也跟著人群衝入戲院。於是我就這麼兩腳騰空,飛也似的,在有如洪水奔騰的人群中;又是身不由己的,衝入了戲院...」。
山中無歲月的夢醒時分,依稀是在大度山東海大學的男生宿舍。不知年月日。寢室老舊斑駁的木頭窗框,一面面霧白的毛玻璃窗,已透進陽光。窗外那棵茂密的羊蹄甲樹,隨風搖擺的婆娑枝影,就映在毛玻璃窗上。寢室內緊挨著窗邊,靠著兩邊的白粉牆,擺著兩張上下鋪的木造雙層床。另有一張上下鋪的雙層床,則是擺在寢室入口的門邊。寢室中間,則是擺著三張木造大書桌,拼成了長方形。而每個上下層的床鋪旁,則各擺有一個約與床鋪同高,看似年代久遠的木製衣櫃。這是一間可讓六個學生居住的寢室,東海大學男生宿舍的寢室,大約也都是這樣的格局。以及寢室內的木造床鋪、衣櫃與書桌,似乎也都是用了好幾十年之物。雖說是六人的寢室,但這間寢室之中,似乎卻只住了三個人。因為三個上下鋪的床位,都僅有下鋪的床位,放有棉被、枕頭,及蚊帳等寢具。
由寢室門口進來,此時可見靠著毛璃窗的窗邊,右邊雙層床位的下鋪,正躺著一個人。僅管毛玻璃窗外,天已大亮,這個大學生,卻仍裹在白色被套的棉被內,呼呼大睡。或因睡覺中,被棉被遮住了口鼻,導致呼吸困難;又或是做了場驚悚的惡夢。就見躺在床鋪之人,陡然身體抽動了一下,有如惡夢乍醒般;霎時拉開棉被,坐了起來。見其惺忪嘴臉,滿頭捲屈亂髮,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原來此人不是別人,卻不正是正在唸大學的顏程泉。正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惡夢,顏程泉好似夢見了自己小時候,在臨港大道旁的田地,看見了滿坑滿谷的菜鴨母。後來,顏程泉好似卻發現,自己似也變成了菜鴨母,擠在擁擠的人群中,身不由己的被推來擠去,差點被擠得快要窒息。好不容易惡夢乍醒,顏程泉猛然坐起身,這才知道,原來剛剛只是自己做了一場惡夢而已。但怪異的是,腦袋昏沉沉的顏程泉,張眼望了望四周。一時模糊的意識,卻更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是在東海大學的寢室?
「咦!難道我還沒畢業嗎?~~我缺繳了好多的報告,很少到教室去上課,考試的時候書都沒有唸。而且每學期又被老師,當了好多學科。所以~~難道我大學,一直讀到現在,都還沒辦法畢業嗎?~~那我到底已經讀了幾年大學了?」光想及此,顏程泉已是驚出一身冷汗。且這樣的惡夢,長年以來,一直困擾著顏程泉。可顏程泉卻想不到,這似乎不是惡夢,而是事實。要不然,當顏程泉從惡夢中驚醒,為何卻發現,自己竟置身在東海大學男生宿生的寢室中。
寢室中亦不止顏程泉一人。隔著寢室中間的書桌,對面的床位下鋪,似有個室友早已起床。只見那室友,正坐在他的書桌前,將幾書本放進他的背包,似準備要去上課。室友見顏程泉,驟然從睡夢中驚醒,一時便淡淡的笑說『程泉,終於起床囉。已經快要上課了,看你睡得那麼熟,我還正在猶豫要不要叫你去上課咧。既然你自己醒了最好,趕快洗把臉,準備去上課吧。不然社會學老師說,這學期只要他三次點名沒到,那這科就死當。呵~要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被老師點二次名都沒到。就剩最後一次機會了。上次老師還問我,說你沒來上課都在做什麼?我還不好意思說,你都在寢室睡覺咧』。
室友的提醒,頓讓剛夢醒,意識渾噩的顏程泉聽了,陡然心驚。因為顏程泉確實是常在寢室睡覺,睡過了頭,往往就繼續睡,乾脆不去上課。但顏程泉渾噩的腦海中,依稀記得,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自己應該是早就從大學畢業了,卻不知為何自己,怎會仍在東海大學的男生宿舍寢室。而且眼前這個室友,顏程泉也不記得,自己唸大學的時候,曾經跟他住同一寢室。甚至自己的班上系上,應也沒有這個人。簡而言之,眼前這個室友,對顏程泉而言,應是個陌生人。但說他是陌生人,顏程泉卻又覺得他很面熟,恍若早就與他認識。而且顏程泉還知道,這個室友他的名字有個"超"字。所以顏程泉都叫他"超同學"。
超同學,長得眉清目秀,皮膚白皙,戴著一付金絲框的眼鏡,頗有一股博學優雅的書卷氣。而且也不知,是顏程泉剛睡醒,睡眼矇曨;亦或是窗外的晨曦照進寢室,灑在超同學的身上。總之,當顏程泉望向超同學之時,只覺超同學的身上似乎籠罩著金色的光茫,渾身閃閃發光。顏程泉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望向寢室門有那邊。只見門邊的那個床位,下鋪尚掛著蚊帳,蚊帳中似也還睡著一個人。眼前的一切,看似熟悉卻又陌生。但那個門邊的床位,要是顏程泉渾渾噩噩的腦海,沒記錯的話,應是班上另一個同學的床位。且那個同學,因為他的名字中有個"原"字,所以顏程泉都叫他"原同學"。這時見得原同學,尚在床上呼呼大睡。於是顏程泉,語氣半帶迷離,便轉頭,對超同學說『超同學。你說要上課了,那原同學,他怎麼還在睡覺?』。不等超同學回答,意識渾噩的顏程泉,心中著實有太多疑問,便又續問說『還有超同學。我記得我明明已經大學畢業了。而且雖然我每學期都被當了很多學分,可是我好像也只讀四年,就跟其他同學一樣畢業了。好吧,就算我被當很多學分,報告又沒繳。那頂多我就是比別人,再多讀一年,應該五年也就能畢業了。怎麼可能到現在,我都還會沒畢業?!』。
顏程泉提出的疑問,超同學聽後,不加思索,口氣淡淡的便回說『程泉。別說四年畢不了業,五年也能畢業。事實上,你已經在這裡三十年了,卻都還畢不了業。而且要是你一直學原同學那樣的話。恐怕就算是三百年,你也畢不了業!』。「已經過了三十年,還畢不了業!?」乍聽得超同學的話,頓讓顏程泉渾身蒸發一股熱氣,有如三魂七魄具飛離身體,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心慌意亂間,顏程泉陡然翻身下床,趕忙拿起書桌上的一面圓鏡照看。卻見圓鏡之中,自己的容貌,果然已是滿頭蒼蒼白髮。眼角下垂不說,兩頰也不再削瘦,而是滿臉浮腫的贅肉。臉上雖沒有青春痘,卻是已出現老人斑。總之,那鏡中的臉龐,儼然就是個年約半百之人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個大學生。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一時只見顏程泉,驚得兩眼圓睜,不知所措,只是滿嘴朝著超同學,胡亂的直嚷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超同學。為什麼我還沒畢業?怎麼會這樣?』。
這一方,超同學正要回話。那一方,寢室門邊的床位,卻已先發出怒吼之聲。『幹xx咧。你們吵什麼吵啊。沒看見我在睡覺嗎?幹~~你們要去上課就快滾啦。不要在這裡吵我睡覺!』原來是顏程泉與超同學之間的對話,吵醒了正在睡覺的原同學。而且原同學,對人的態度就是這樣,總是開口閉口,都是罵人的髒話與三字經。因此,對原同學突如其來的怒罵,超同學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見原同學醒了,超同學不免對他說『ㄟ原同學。既然你已經醒了,要不要一起去上課啊。你好像已經很久都沒去上課了。老師還交代我,說要叫你去上課!』。卻聽得那蚊帳內,又傳來怒罵聲『幹~~廢話。上什麼課啊。我早就被老師點三次名沒到了。反正這學期已經死當了,我還去上什麼課。不要再吵我,我要睡覺啦。幹x娘咧!』。
門邊的床位,似乎總是一片陰黑,而且原同學床鋪的蚊帳,一年到頭都不曾收起來,也不曾疊過棉被。甚至蚊帳之內,時而總讓人感覺,似乎原同學的身上,也總汨汨淌著一股濁臭的黑氣。無論如何,既然原同學不想去上課,而上課時間也快到了。於是超同學,便也背起他的背包,出了寢室的門,逕自去上課。畢竟從男生宿舍,到學校文理大道那邊教學區的幾個學院,可也要走上一段山路;就算走快點,少說也得花上十來分鐘。因此一向準時進教室的超同學,自也不敢耽擱時間,時間到了就出門。至於顏程泉,既知自己已被老師點了二次名沒到,若再點一次名沒到;恐怕這學期的學分,就要被死當。所以顏程泉可也不敢不去上課。時間緊迫,就見顏程泉,隨手拿了書桌上的一張衛生紙抹了抹臉,擦了擦眼角的眼屎,算是已洗過臉。又隨便塞了幾本教科書進書包,換了件衣服,換了件褲子,又穿了鞋;一切準備就緒,正準備去追超同學。無奈才出了寢室的門,顏程泉突然卻又覺得內急。
眼見超同學已走到男生宿舍旁,雜草叢生的乾河溝旁的小路;正朝女鬼橋的上坡路走去。但顏程泉總不好意思,喊住超同學,叫他等他上廁所。於是在宿舍的走廊跑了段路,未及跑下樓梯,而顏程泉便逕轉入廁所,以解內急。"叮叮咚咚~"就在顏程泉尚在廁所之內,卻聽見學校上課的鐘聲,已然無情的敲響。
早晨白花花的陽光,照在荒煙漫草與竹林叢生的乾河溝。當顏程泉上完廁所,跑下男生宿舍的樓梯,此時乾河溝旁,草長得比人還高的小路,已是一片空空蕩蕩。因為上課鐘聲早已敲響,該去上課的的學生,都早已都進了教室;整個校園自然顯得空蕩。唯見背著書包的顏程泉,慌慌張張的跑下女鬼橋的階梯,又三步跨做兩步,爬上了女鬼橋另一邊的陡坡。經過了左邊白粉牆橘色琉璃瓦的視廳中心,又跑到了橫在眼前的大學路。但問題來了。大學路從上坡到下坡,有法學院,商學院,與文學院三個學院;而文學院再下去,則是校長室。雖說顏程泉唸的社會工作系,是屬法學院的一個學系。但大學與高中不同,高中上課的教室總是一個班,都在同一間教室上課。然而大學的學科都是用選修的,所以每一科,上課的教室總是不一樣。就算社工系是屬法學院,卻也未必是在法學院的教室上課,也有可能會是在商學院,或是文學院。甚或是在文理大道另一邊的農學院,理學院,工學院或是夜間部學院。更遠的話,也可能遠離教區的幾個學院。而是在路思義教堂再下去,到銘賢堂下坡路的宗教中心上課,亦都可能。總之,若是沒抄份功課表,事先知道上課教室的話。那在遼闊的校園中,數個學院之間,與幾百間教室;若想要找到上課的教室,簡直有如大海撈針。
正是由於生性散漫,當學期剛開始,顏程泉總是連到系館,去抄份上課教室的功課表,也懶得去。因而一整個學期,往往顏程泉都不太清楚,自己每堂課,該到那間教室上課。幸好寢室中有同班同學,至少共同必修課,顏程泉若想去上課,則可跟著寢室的班上同學,一道去上課。而跟寢室的同學,選修不同的課,則可到了班上後,再去問其他選相同科目的同學。然而問題就在,這日,原本顏程泉是想跟寢室的超同學,一起去上課的。無奈卻突然內急,因而錯過了與超同學同行。這下,對顏程泉來說,問題可大了。因為沒跟上超同學,那顏程泉幾就完全不知道,上課的教室在那裡?
遍佈樹林的掿大的校園,有如森森樹海。就見慌慌張張的顏程泉,有如無頭蒼蠅似的,背著書包,東奔西走。腳步匆匆的,先是到法學院的走廊,繞了一圈,盼能幸運的,碰巧看見班上的同學上課。一間間坐滿了學生的教室中中,卻不幸都沒看見同學。於是顏程泉趕緊離開法學院,出了法學院大門的玄關,橫過文理大道後,即又快步奔向對面的農學院。一臉惶然,但見顏程泉在農學院坐滿學生的教室外,探頭探腦,又繞了走廊一圈;卻仍是沒看見班上的同學。沒多停留,顏程泉即又背著書包,直奔農學院下方的工學院。四合院落落的工學院教室外,迴廊間繞了一圈,仍不見同學。顏程泉即又離開工學院,橫過文理大道,又直奔商學院。一種找不到教室惶然恐懼的心情,有如烏雲般,逐漸籠罩在顏程泉的心頭。直如一場未曾甦醒的惡夢般,讓顏程泉不由自主的,開始感到惶然不知所措。
畢竟整個學校,成千上萬的學生,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教室。唯獨顏程泉一個人東奔西走,卻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教室。陽光白白灑在空蕩的校園,離開商學後後,但見顏程泉背著書包,又徘徊在文理大道,直是不知何去何從。此時顏程泉的腦海,不知為何竟浮現了小時候,在臨港大道邊的田裡,看見的那隻離群落單,找不到同伴的菜鴨母。以往,若遇到這種找不到教室的情況,通常顏程泉便會索性背著書包,再走回寢室,去睡回籠覺。但剛剛在寢室,超同學已告訴顏程泉,說他已經被老師點二次名都沒到。所以若再被老師點一次名沒到,那這學期這個學分就會被死當。因此顏程泉面對學分被死當的威脅,也不敢不去上課。要不,若剛好今天再被老師點到名,而顏程泉人又沒到。如此一來,那顏程泉豈不就是要變成寢室裡的原同學。因為反正翹課太多,已經被死當,乾脆整個學期就在寢室睡覺,也不用再去教室上課。
顏程泉可不想變成原同學那樣,整個學期都在寢室裡睡覺。「我再被點一次名沒到,就死當了。搞不好老師今天會點名。怎麼辦?找不到教室,怎麼辦?」徘徊在文理大道,正當顏程泉有如落單的菜鴨母,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偶一回頭,好巧不巧,顏程泉卻見法學院大門玄關,灰瓦屋頂旁的那間二樓教室,窗邊似有人在向他揮手。顏程泉定神一看,坐在窗邊向他揮手的人,卻不正是同寢室的超同學。乍見超同學在那間二樓的教室上課,頓讓顏程泉喜出望外。原來,剛剛顏程泉在法學院繞了一圈,走得匆忙,所有沒繞到二樓的那間教室。這下,知道上課的教室,原來就在二樓的那間教室;頓見顏程泉,三步跨做兩步,跑上了法學院玄關的台階。匆匆繞過走廊,便直往二樓的那間教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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