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X X

...殘破的坎貝爾費堡，望向熱蘭遮城南邊的高地。那有如湯匙般拱起的高地，原本高地上應是一座有如戰神阿瑞斯般強悍，護衛熱蘭遮城的烏特勒支碉堡。但今晨的迷霧中，高地上的烏特勒支碉堡，已完全消失不見。因經得昨日一日的砲戰，城牆厚達十英呎的烏特勒支碉堡，居然被中國軍隊的重砲，轟到城牆崩塌，樑柱斷裂，整座碉堡岌岌可危。並非是烏特勒支碉堡不夠強悍，而是昨日一日，居然約有二千發的砲彈，擊中烏特勒支碉堡。而這種砲彈從天而降，宛如下雨般的猛烈攻擊，恐怕任何在強悍的城堡也都承受不起。於是揆一只好命令德羅爾中尉，在碉堡底下埋設火藥，趁中國軍隊進入碉堡之後，將整座碉堡炸毀。就此烏特勒支碉堡，就在一聲有如山崩地裂的爆炸巨響後，與進入碉堡的中國軍隊，同歸於盡。然而僅僅一夜之間，烏特勒支碉堡的身影，恍若卻竟在有如湯匙般拱起的高地上重生。迷離的冬霧中，揆一起初大吃一驚，以為是自己眼花，居然看見了烏特勒支碉堡的鬼魂。然而隨著旭日蒸溶了迷霧，揆一這才發現，原來是中國軍隊，僅僅一夜之間，居然有如辛勤的螞蟻般，已然在烏特勒支碉堡的舊地上，又築起了另一座的碉堡。

『完了！全完了！這些像螞蟻般工作的中國人，都不用睡覺是不是？竟然一個晚上，就在山丘上又建起了一座砲台！』映入揆一的望遠鏡中，一座用竹籃裝沙石堆起的堡壘，已然矗立在烏特勒支碉堡舊地的山丘上。而且竹籃堡是由山丘上，一直延伸到山丘下，看起來就像是一道橫於沙丘的城牆。「倘若烏特勒支碉堡的高地，被中國所佔，一定會對熱蘭遮城造成重大的威脅！」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讓揆一吃驚的是，沒想到這個恐會造成熱蘭遮城毀滅，重大的威脅，竟來得這麼快。僅僅一夜之間，中國軍隊居然就在高地上築起了砲台。且原本架設於山丘西南邊的半月堡上，那十門火力強大的重砲，此時也都已經轉移到山丘上的砲台。並將每一門重砲的砲口，都瞄準向熱蘭遮城。但對熱蘭遮城而言，情況沒有最糟，只有更糟。因為才一覺醒來，不只是在城後的山丘上，中國人已築起一座砲台。包括平原這邊，有如螞蟻般忙碌叫嚷工作的中國人，也已在平原中央的位置，同樣築起了一座砲台。原本位於墓園前砲台的十門重砲，此刻也都已經轉移到了平原中央的砲台。且每一門重砲的砲口，同樣都瞄準了熱蘭遮城。也就是說，昨日的砲戰，中國人用來對付烏特勒支碉堡，並將碉堡轟垮的二十門重砲。此刻已然全部，都將目標對準了熱蘭遮城。望見這幕，著實讓揆一倒抽了一口冷氣。更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像螞蟻般勤勞工作的中國人，居然讓揆一感到渾身恐怖與顫慄。

福爾摩沙殖民地，之所以能成為荷蘭東印度公司最賺錢的殖民地，仰賴的就是那些，總是像蜜蜂一樣辛勤工作的中國人。而且說真的，揆一也曾經認為，中國人應是全世界最好的奴隸。因為中國人不但勤勞得像蜜蜂像螞蟻，而且更重要的是「既聽話，又好管理」。總之中國人簡直就像是天生的奴隸，其奴性的特質，更完全是非洲的黑奴，所遠遠比不上。而這卻也變成了今日，最恐怖的夢魘。「中國人真的很像是螞蟻！恍若國姓爺，只要把指頭一指，那中國士兵就會連死活都不顧，就像螞蟻般拚死向前。或是沒日沒夜的，就像螞蟻般的辛勤工作！面對這樣有如蟻群般的中國軍隊，現在我真的是連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呀！」望著中國軍隊在山丘新建的炮台，正就揆一兩眼茫然，渾身涼了一半。卻見一個士兵匆匆來報，並呈上了一封信給揆一，說是外海的艦隊指揮官，命人送來信。揆一惶然之際，匆忙拆信閱讀。卻見艦隊指揮官，信中寫的是─「...由於戰艦上多是老弱婦孺與傷病，恐難以應付作戰任務。倘若中國軍隊太過靠近，威脅到海灣中的戰艦安全。那我將命令艦隊，離開外海海灣，離開熱蘭遮城，不參與戰鬥...」

「婊子！這是甚麼指揮官！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不幫忙就算。居然還派人來告訴我，說遇到危險，他將率艦隊棄熱蘭遮城而去！」照理說，看到艦隊指揮官這樣的信，依揆一的脾氣，當是會立刻暴跳如雷，破口大罵。然而此刻，看了艦隊指揮官的信後，揆一雖是生氣，卻是內心空蕩蕩的，火氣就是燒不上來。反只感到一種無限的疲憊。最高軍事指揮官，在戰事中少了一隻耳朵的西托西爾德上校，此刻正陪在揆一身邊。接過揆一手的信後，西托西爾德上校也看了一下。不禁問：『首長！該怎麼辦？敵人在烏特勒支碉堡的高地上，築了砲台，他們的火砲射程不但涵蓋了整座城。居高臨下，整座熱蘭遮城更再沒一個地方是安全的。而且叛徒羅狄斯，既然替他們築碉堡，那他必定也把熱蘭遮城最脆弱的南邊城牆，僅有二英呎厚的事，都告訴了他們。總之，現在我們的處境，已經就像是砧板上的魚一樣。恐怕只能任人宰割了！要是敵人再發動一波，像昨日一樣的砲擊。那熱蘭遮城恐怕是再也承受不起的！』西托西爾德上校的擔憂，揆一何嘗不知。卻見一向有如鬥雞般的揆一，此刻竟是垂頭喪氣，有如鬥敗的公雞般。僅淡淡的說：『現在該怎麼辦？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讓大家決定吧！』頭轉都沒轉，正眼瞧都沒瞧，揆一僅對祕書長喬柏年，隨口交代了一句：『秘書長！召開評議會吧！去把還在城裡的議員，即有資格參與的人找來。這麼大的事，我也擔不起了！看要怎麼辦？就讓大家決定吧！』

長官公署的高聳白色塔樓，慶幸逃過了一日砲火的洗禮，仍巍峨的矗立在內外城之間。由於中國軍隊已然在烏特勒支碉堡的高地，築了砲台。所以首當其衝的內城上層的軍營，也已經不再安全。於是長官公署內的大會議廳，又成了召開評議會的地點。約莫上午十點，受邀的官員、有名望的商人、有名望的紳士，舉凡有資格參與評議會的人員，紛紛進入了長官公署的會議廳。人數約莫三十幾人。對於揆一緊急召開評議會，眾人約莫心底也都有數，因此整個會議廳內，氣氛相當凝重。『相信大家應該都知道，為什麼我要召開這個評議會！因為撒旦與他率領的，來自地獄的魔鬼，已然圍困了上帝的城！』會議開始後，揆一致詞，已然不在有昔日語氣的慷慨激昂，而是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但揆一身為瑞典貴族，終究從小到大，這一輩子從未向人認輸。而且揆一也知道，現實的環境也不容他認輸。因為福爾摩沙，可是荷蘭東印度公司，最賺錢的殖民地。要是揆一把這個殖民地給弄丟了，那東印度公司也絕對饒不了他。嚴重的話，揆一有可能被送上絞刑台絞死，或是斬首。就算能逃過死，恐怕也要被流放，一生都將在汪洋的荒島度過，直到孤獨而死。所以揆一很清楚，要是失去了福爾摩沙，那他的人生也就結束了。那怕沒有被國姓爺所殺，他也同樣都將面臨末日的來臨與審判。正因如此，揆一頹然的口氣一轉，頓又握緊了拳頭，有如困獸做出最後一博般，續說：

『是的！但萬能的神，那個創造了世界，與指導萬物，無所不能的神。祂是絕不可能讓任何事物違反他的意志。所以唯一真神，偉大的耶和華，絕不可能會向魔鬼投降！而今面對敵基督，那個有如惡魔般國姓爺的死亡威脅。是的！魔鬼已經占據了烏勒特之碉堡的高地，並在那裏築了砲台，對準了熱蘭遮城，用死亡威脅著我們。所以我要問的是，作為上帝放牧的羔羊，是否你們已經準備好要為上帝而犧牲。做出正確的選擇是困難的。尤其在這的最關鍵時刻，你們將選擇主動出擊，去擊垮敵基督。或是繼續死守，這座上帝的城？是要選擇更加虔誠崇拜上帝，寧願在上帝的榮光中犧牲。或是為了苟活性命，而選擇向魔鬼向撒旦下跪？我要代替萬能的神，代替上帝，大聲的問你們，你們到底要做出甚麼樣的選擇？』

揆一顯然太過高估了，他那滿口「為上帝犧牲」的演說。因為揆一的話都還沒講完，席中早有一名議員，扯著喉嚨，不客氣的對他高聲叫嚷。但見那議員，口沫橫飛，不斷的對揆一斥罵：『騙子！滿口謊言的騙子！你不是上帝，你也不能代表上帝！你更不能替我們決定我們的生死！都是你這個騙子，無謂的堅持，才害得這九個月來，我們死了這麼多人，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現在堅持了九個月，被困在這個有如地獄般的城裡，我們又得到了甚麼？因為你不讓我們離開這座城，就算有機會離開，你卻堅持一個都不讓我們離開。於是我的妻子，只是出城去倒尿桶，就被炸斷一條腿。我的兒子更被炸到粉身碎骨而死。而今敵人已經佔領烏特勒支碉堡的高地，還築了砲台。只要他們再發動一場猛烈的砲戰，就可以把這座城，炸成一個千瘡百孔的蜂窩。沒錯！這個城，是不可能再守得住了！只有讓城裡的所有人，白白送死而已。而你這個騙子，卻只給我們兩個選擇，要我們繼續死守這座城。還是要我們主動出城去攻擊敵人！婊子養的！你這個騙子，就是要讓我們去送命而已！所以我要說老實話，我堅決的反對，再做無謂的犧牲！為了我們的家人，為了我們的妻子與小孩，我主張趁著敵人還沒發動攻擊以前，立刻就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