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家中曾經養過一隻小白狗，一隻蒙受全家人全心寵愛的小白狗，我們叫牠強強！ 

強強一出生就被抱來家中飼養，嬌小玲瓏的身體捧在兩掌中白白柔柔的一小球，好像玩具般可愛。

襁褓中的牠喝的是新鮮牛奶，由於為牠準備的飯碗對嬌小的牠而言稍微大了點，牠通常將半個身子踩進碗裏用舌頭舔喝牛奶，小小的強強常常差點就整個摔進大碗裏洗牛奶澡，進食時通常險象環生，需要家人在旁看護。

家中傢俱與牆壁間的數個縫隙，也常是頑皮的小強強失足跌落的地方，家人總要根據牠求救的哀號聲判斷方位，找到後一掌將牠撈出，指著牠的小鼻子小小地訓誡一頓。 

成長後的強強吃的是母親烹煮的好飯菜；強強每天只吃一餐，吃的食物都與家人的晚餐內容相同，家中人口已經眾多，但還是勉力分出一份食物來餵牠，這小小的一碗飯菜卻換來牠盡忠效勞、看家守夜的感恩之情。

知道牠愛吃滷肉，有時家人外出逛夜市，也總會為強強帶一盒著名店家出品，柔嫩香滑多汁的滷肉飯回來，懂吃的牠總是先將香氣嗅進鼻中才開始品嚐，一副高級老饕的模樣；強強就是這樣好命地長大的。 

強強到七歲大都不曾出過遠門，最了不起的成就是到住家附近的小公園走走，七年以來出門的數字，指頭也數得出來；而那幾次帶牠出門溜溜時，都不忍將牠脖子上的項圈繫得太緊，怕勒壞了好動亂跑的牠，所以好幾次牠都從鍊縫中掙脫，快快樂樂地與公園中可愛的小孩們奔跑嬉戲。

強強天性愛出門風騷，每當家中大門打開迎客或家人外出時，總見牠搖首擺尾、興奮地不住吐舌哈氣、一頭猛往門開處的小縫鑽；但奉了家中大人之命，為了不讓牠染上蝨子，也不讓我們小孩子跟著染上，所以不准牠出門。

但就算是挨著家人的罵，牠也要猛闖樓梯口，偷隙上上下下跑個幾小圈，才肯跟著追牠追得疲累至極的家人回來，而牠總是默默低著頭承受家人不停歇的口水教訓。

　　強強每週浴沐一次，洗澡用的是高級洗髮精，牠一身髮絲一般細膩的白毛就是這樣保養來的。

牠每次洗完澡後，我們幾個小孩就拿著報紙在浴室門口「堵」牠，讓牠甩掉一身多餘的水份，然後以專用的浴巾幫牠擦乾身體，再爭著用吹風機吹乾牠；知道牠對吹風機又愛又恨的好奇樣，我們總愛拿吹風機對著牠濕濕的鼻頭猛吹，吹得牠眨著眼睛左躲右閃地，好不快活。

當牠全身漂亮的白毛漸漸蓬鬆舒緩地伸展開來時，強強的嘴角似乎也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強強最恨吃狗肉的人，雖然牠不說，但我們都知道！

　　有次長輩的一對夫妻朋友來家中做客，強強只對著男客狂吠、猛吠，一副與他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的，我們做為主人的只感到不好意思，極力嚇阻著像發了瘋般亂吼亂叫的強強；但女客卻對著丈夫說道：「看吧！叫你別吃狗肉吧！真丟臉，到哪裡都有狗對著你亂叫！」

　　喔～原來，強強是在趕不速之客呢！

　　還有一次，另一位客人來到家中也遭到強強同樣的仇視對待，吵得他無法好好談話論事，氣得客人想當著主人的面打狗；此時家人齊聲大喊：「你吃過狗肉對不對？」

　　客人訝異地連連稱是，不但不再生氣，反而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經過這兩次的「實驗」，我們才知道，原來，強強竟嗅得出人類的怪癖好；從此對牠尊敬禮遇有加，再也不隨意責罵牠的吵鬧。 

強強的教養很好，經過家人對牠施加的無數次口水教訓，牠總算學會自己走到固定地點如廁，也會在固定位置睡覺、吃飯，絕對不會弄髒家中任何一塊地方，牠伶俐乖巧一如常人。

強強一直很健康，指甲長了我們幫牠修剪、眼角髒了我們幫牠擦淨、肚子痛了我們餵牠吃保濟丸……在家人無微不至的細心照料之下，牠從沒進過獸醫院，當然也從沒挨過針、開過刀；強強前七年的生命中可以說只有我們這一家人，與他生命與共、休戚相關的一家人。 

愛風騷的強強喜歡趴在陽台曬太陽，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汽車、機車川流不息，想著牠自己的心事、做著牠自己的白日夢。

陽台上的強強眼力極好，家人的摩托車聲及遠遠小小的身影牠都分辨得出來；「人未到，聲先到」，看到強強在陽台上興奮的反應及叫聲，我們就知道家人要回來了。

強強最中意鄰居養的一隻美女小狗，每次看到牠的心肝愛犬總大聲喊著「美女、美女」來吸引注意，然後搔首弄姿、在陽台上緊張地團團轉、亂亂跑，一副很想跳樓追求的模樣；待真正抱著牠下樓與美女相會，牠卻裝酷哥，一副不理不睬的鳥樣子，真教人不懂牠心理在想什麼。 

雖然不讓牠出門放風活動，但強強在家裡的運動量卻很大：每次門鈴聲一響，牠總是充當開路先鋒，一個箭步沖到門口快樂地大叫，有時沒聽見門鈴聲的家人還要靠牠的通報才知曉。

將我們迎進門之後，強強總要在我們腳邊撒嬌蠻纏一陣，等被抱過、親過以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稍稍罷休。

牠對每個家人的熱情歡迎儀式持續了好幾年，從來不曾有絲毫冷卻或改變；所以，家人就算在外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經這樣熱烈的歡迎和擁抱之後，全都雲淡風輕了。 

我們是這樣地嬌寵著牠、慣溺著牠，所以，在走失以後，強強，不懂得回家；牠不認得住家附近的路、牠不清楚巷口麵店的味道、牠更不明白住家外觀的長相。

我們焦急地尋找著牠，牠也驚惶地找尋著我們，耐何人心與狗心無法相通，我們不知道牠在哪裡，牠也不知道我們在何處。

那個年代沒有為寵物植入晶片的方法，那個年代也沒有為寵物戴識別環的習慣，那個年代屬於天真，那個年代不考慮寵物的將來。 

我們總是滿腦子恐懼地想著，強強可能已經餓死了；因為牠除了對人類百分之百信任、牠除了搖著尾巴開心大叫，強強牠……什麼也不會！

身為一隻小狗，強強沒有作為狗的基本認路本領、牠不會自己尋找食物充饑，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垃圾桶的好處。

也有可能，強強因為太想念我們，急促地奔跑尋找著，最後精疲力盡昏死在大街邊；正如我們太想念牠，焦心地滿街尋找著，最後失望徹底，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家一般。

愛之適足以害之！

強強也可能會因為太信任人類，而輕易地被補狗大隊抓去人道毀滅；正如我們大意地將一隻小狗當成人類的一份子，而從沒想過牠走失後的尋回方法。 

最好的可能，是強強被好心人收養了去，給牠最好的家園環境、餵牠吃最好的滷肉飯、用最好的洗髮精幫牠洗澡、天天帶牠出去溜溜、定期送牠去做健康檢查、幫牠找個好妻子、然後生一窩強強二代，快樂地幫強強終老；希望，後來強強遇到的，是這個最好的可能！ 

強強的走失，是家人們心中一輩子的痛！

強強，我們好想念你！

【強強】 ／方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