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坐在家中翻譯一本書，累了，抬起頭來望向窗外的風景，眼光一觸及到運河和岸邊的幾棵樹，不免一驚～啊！又是秋天了！河岸邊、公園裏、大道旁、綠草地等等，樹葉由綠到黃漸層的轉變著，像傍晚天邊的雲彩般淡抹愁容。

最愛這種秋瑟瑟的美感了，好像大地從一位爽朗健康的女孩變成了憂鬱愁眉的女郎，展盡了生命中最快樂的光彩，開始邁入生命的另一個成熟旅程。

秋天的女郎，淡淡的愁容反而有另一種美，冷靜的、微涼的，沒有夏天的心浮氣燥。

夏天的女孩綠意盎然，初時光鮮亮麗、輕盈俏皮，但這種活潑輕不起長遠的細細琢磨，時日一久，對一體的綠厭煩，巴不得夏天快點變色，好像我們嚐嚐新。

於是秋天就來了，正如生命從不厭煩就是因為有了起起落落的變化，才讓生命增添了「生命」，讓生命的各種美姿得以占據人類永恆的目光。

然，與季節不同的是，夏天會去而復返，但生命卻只有一個四季。

秋天涼冷的氣氛和虛弱的黃紅樹葉，好美！

像柔軟的林黛玉般，嬌貴、輕盈、又脆弱，惹人憐惜呵護，萬般疼愛不捨。

秋天的顏色最美，綠、紅、黃三色一起呈現，像歐洲鄉村的風景畫般，有著絕倒的美艷，豐富的色彩染畫在大地上，點點線線面面地散佈著，無須矯飾做作，自然本身就是最美，人工藝術無可比擬的麗質天生。

秋天的大地，所以最清純、所以最優雅、所以最艷麗。

想到張曉風的『秋天秋天』一文，她在文中提到古老南京城的秋色，那「滿山的牽牛藤」、「堅硬明朗的金屬季」、「梧桐葉子簌簌落著」、「暮色和秋色的雙重蒼涼」等字句，又盈上了心懷。

南京我是去過的，那年在十月的秋天造訪南京，親眼感受到張曉風文中絕美艷麗的秋景，也聽過簌簌葉落的聲音，也在那神秘的美感裏迷亂過。

迷亂中，好像看見她撿起一片黃褐彎曲的梧桐葉，她在落葉的雨中穿梭，撿起一地的梧桐子和遙遠的希望。

她還「騎在自行車上，想像着陸放翁『飽將兩耳聽秋風』的情懷」；嘻～多麼巧合，這種情懷我在荷蘭也享受到了。

總喜歡騎著腳踏車隨處晃，買菜也好、逛街也罷、遊憩也行，車輪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劃過路面、劃過沙沙作響的枯葉、劃過人在異鄉淒迷的感嘆。

在荷蘭已度過兩個秋季。

如今由於是初秋，夏天的蓮花還掙扎著綻放最後的絕美，像「金大班的最後一夜」般，留下淒涼痛楚的生命美感。

荷蘭秋天的運河上，遊船已稀，變成了鳥類的天堂，彩頭鴨、黑、白天鵝和不知名的鳥類總喜歡在深綠色的淺淺運河上嬉戲，變成了我窗前一幅流動的風景畫；畫中寧靜安詳的氣質，和運河邊那座劇院互相呼應，像莎士比亞永恆的精典。

過往遊人穿著精工織造的薄毛衣上場，夏天短而精彩的衫裙就要謝幕，又是該整理衣箱的時候了，把夏天收起來，把秋冬攤開來，因為生命的另一頁就要開始了。

播放的鋼琴古典樂樂聲暫歇，擱下神遊的想像，再回到翻譯著的書中世界繼續工作；而秋天，已經翩然來臨了！

【秋】／方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