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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徹也射向安倍的兩顆子彈,揭開日本社會一個殘酷真相
2022/07/12 21:30:40瀏覽52|回應0|推薦0






誰也沒有想到,一次改變世界的刺殺,竟然起源於一個家庭糾紛。


41歲的刺客山上徹也來自於奈良的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早逝,但他的早期生活尚屬美好。他所上的高中,是當地名校,而他自己也廣受同學的羡慕,因為他的成績優秀,聰明而善良。


但是1998年他的母親加入了統一教。這個教會起源於韓國,教主是文鮮明。統一教在中國早就已經被列入了邪教,韓國2020年的第一次新冠疫情大爆發,就是起源於統一教無視隔離政策的大聚集。


統一教在全世界,都以對教徒極其嚴苛的捐款要求而聞名。山上徹也的母親也向統一教捐獻了大量的資產。2002年,她被奈良當地法院宣告破產。而第二年,他就加入了海上自衛隊。


“努力的我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山上徹也在訊問的時候這樣自白。


他獨身,在京都的一家工廠裏當搬運工。他和母親的關係已經破裂。大概在過去的20年裏,他對於母親和統一教會的怨恨從來就沒有消除過。“如果不是因為母親加入教會,我現在還會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


所以他有一個瘋狂的報復計畫:刺殺統一教會的高層幹部。但是他沒有機會。於是他只能尋找一個替代品。


這個替代品,是2020年8月辭職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我們都知道了:山上徹也在安倍晉三演講的地鐵站,在僅僅3米的距離,朝著他的背部連開兩槍。


當刺殺剛剛發生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認為,這場事件背後一定隱藏著驚天的陰謀,並且一定和安倍晉三的政治生涯有著密切的關係,因為他身上懸掛著太多能夠引發暴力報復的標籤:復古政綱,長州藩世家,安倍經濟學,俯瞰地球儀的外交政策,“王子”,右翼保守主義,自民黨清和派(已經又稱安倍派)領袖。


但是山上徹也根本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安倍是支持統一教的政客,而統一教是導致了他的家庭破碎和個人悲劇的始作俑者。


▲被捕時的山上徹也(圖/視頻截圖)


▲被捕時的山上徹也(圖/視頻截圖)


但是安倍與統一教之間是否真的有密切的關係,暫時還並沒有太多的證據可以支撐。迄今唯一可以確認的只有兩點:他的外祖父,也就是他的精神引路人岸信介,與文鮮明是盟友;而安倍曾經幫統一教站過臺。


安倍是一個企圖重振日本世界影響力的、樹立日本獨立自主政治地位的、在中美之間尋找平衡的、在整個亞洲太平洋地區尋找話語權的、具有世界性影響力和野心的政客。這位在長達40年數代人精心培育和有著20年中樞執政經驗的政治明星,即便他與統一教有所關聯,多數也不過出於政治斡旋與資金的需求,而絕無可能與統一教之間有何私人過從。


但這一切誤會都無從追索。山上徹也出於一場深切的私人恩怨,殺死了一個想要讓日本重返世界巔峰的政治家。


這像極了一個寓言:在日本這個搖搖晃晃的社會之上,一顆絕望的心靈擊碎了一顆希望之星的心臟,而安倍試圖彌合的地球儀於是變得更加破碎。


日本經濟新聞記者島田學在新聞稿中寫道:安倍晉三打電話給他說,修改了去長野的行程,而改道奈良。


多麼奇異的偶然性:安倍強大的必然性邏輯,在山上徹也偶發的兩顆子彈裏,轟然破碎。


01


誰也說不清這到底是一場命定的刺殺,還是偶然的成功。山上徹也的確在研究安倍晉三的動向,但如果不是安倍臨時改了行程,山上一定會成功嗎?


但是另外一個看似無關的話題卻兀然呈現出來。安倍所設計以及試圖修補的日本社會,會成功嗎?


不,這的確是兩個相互關聯的問題。


專欄作家徐瑾在FT中文網發表的文章《安倍遇刺,反思平成時代困境》中說,安倍經濟學的目標,是他所提出的“一億總活躍社會”。


撇開經濟學家們經常掛在嘴裏的安倍“三支箭”:量化寬鬆,積極財政和結構改革,從本質上來說,安倍晉三的國內經濟目標,就是追趕平成時代“失落的三十年”,或者是“失去的三十年”。


在整個平成時代中,日本經濟處在令人難以接受的沉悶之中。雖然已經成為全世界最大的經濟體之一,但是日本在平成時代的三十年中,當全世界如同狂飆一般在全球化、全球供應鏈、互聯網時代、中印崛起、世界是平的這些口號中亢奮競爭的時候,日本卻一再地徘徊在低欲望社會、老齡化社會、通貨緊縮等等負面的狀態之中。


安倍從2012年開始擔任首相的超長任期中,看似給日本重新帶來了活力。在前幾年中,經濟增長超過了1.5%,失業率下降到40年來最低,女性就業率空前提高。


但是在他的後期,經濟重新出現了負增長,社會活躍度又一次大幅下降,而日本的生育率,從來就不曾有本質的變化。


圖/圖蟲創意


圖/圖蟲創意


安倍的政治綱領,其實與日本經濟是同呼吸共命運的。他在政治上的幾個主要方向:在國內突破和平憲法,修改制約日本成為正常國家的第九條,擁有獨立的戰爭締約權力(可以主動宣戰),保持美國在日本的軍事存在,但是卻擁有獨立而強大的武裝。


這些政治動向只有一個巨大的核心:就是日本重新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


這個論斷似乎有些奇怪:日本從來都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啊。其實並不是,在和平憲法的制約下,日本的主權是不完整的;日本始終處在被排斥於亞洲政治框架之外,而只能依賴於美國的政治權威;在亞太政治圈中,日本恰似一個嫁入豪門的明星媳婦,人前風光,人後淒涼。


但這一切並不是沒有根由:因為75年前結束的那場侵略戰爭,是日本無從逃避的歷史污點。


然而這既是安倍晉三的政治教育,也是他的政治負累。他的外祖父岸信介,岸信介的兄弟佐藤榮作,在1957年擔任首相的時候,就已經試圖在否認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這一事實。


他在中美之間長袖善舞,時而親近美國,時而改善中日關係的原因,無非是其現實主義的政治手腕而已。


美國康尼迪克州立大學日韓專家艾麗克西斯·達頓在接受《紐約客》採訪的時候說,在安倍的著作《邁向美麗之國》中,就非常固執地堅持日本獨立地位的信念。2007年的黯然辭職或許和他嚴重的潰瘍性結腸炎的確有關系,但更重要的,是他過於僵硬的政治策略出了問題。


2012年重登首相職位的安倍身段變得極其柔軟,他見了20多次普京,兩次訪問中國,主動向特朗普示好,在美國打高爾夫球滾落坑中也面無愧色,在慰問災民時跪地問詢等等,都是他現實主義的政治修行。


但是安倍經濟學與安倍政治其實是融為一體的:只有重振日本的政治活力,才能重振日本的經濟。而日本政治的沉悶,與日本政治地位的不動如山密不可分,日本地位的沉淪,來自於憲法的制約。只有突破憲法,才能給日本帶來終極的活力。


但是安倍經濟學與安倍政治其實是融為一體的:只有重振日本的政治活力,才能重振日本的經濟。而日本政治的沉悶,與日本政治地位的不動如山密不可分,日本地位的沉淪,來自於憲法的制約。只有突破憲法,才能給日本帶來終極的活力。


02


可是安倍所遇見的困難,無論是政治上,還是經濟上,卻是日本民族整體性的問題。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經濟的重新崛起,現代化工業上的全面復興,為日本打下了一個極其牢固的基礎,因此,儘管經歷了平成時代的三十年沉悶,日本依舊是GDP排名世界第三的國家,而它的人口不過1.2億。


從岸信介、小泉純一郎、安倍晉三這一系的日本首相一路走來,一直有著強烈的獨立地位訴求,但並不意味著他們是唯一能夠在日本呼風喚雨的政治勢力。


和平憲法的確讓日本的主權獨立顯得有些跛腳,然而硬幣的另一面是,恰恰是和平憲法,以及美軍基地的存在,美國提供的軍事力量保護,使日本在過去的70多年來,完全無需支付龐大的國防與軍力開支,甚至無需在戰略防禦上投入必要的精力,享受了超長與超級的安全:能夠獲得全面國防保護的國家,全世界僅此一家。


儘管沖繩美軍基地時不時地爆發出一些傷害日本人感情的事故,但從現實主義的角度上講,它所付出的代價是極其微小的。


▲美國駐日本沖繩嘉手納空軍基地(圖/圖蟲創意)


▲美國駐日本沖繩嘉手納空軍基地(圖/圖蟲創意)


在和平時期中成長起來的一代又一代普通日本人,早就已經脫除了軍國主義敏感性:無論是道歉,還是反戰。


他們是二次元,是互聯網,是低欲望世代。戰爭太遙遠了,連安倍晉三自己,都是戰後出生的一代,更何況那些在平成時代和令和時代出生的新生代。


美國經濟學家加爾佈雷斯曾經用“豐裕社會”來描繪這樣的一個社會。哪怕到了平成時代,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日本所提出的“一億總中流”,也就是全民中產階級的概念,也沒有破滅,只有10%不到的人,認為自己是社會底層。


這個豐裕社會中,收入相對平等,失業率較低,社會物質相對豐富。於是整個社會的活力與創新力,就相對較低,加上日本原本就存在的終身制、生活美學、不斷加劇的老齡化和低生育率,日本社會自然陷落到了低欲望社會這樣缺乏競爭動力的陷阱之中。


我以為,這是日本社會的真相。人們對於現狀總是不滿的,但改變它太難。


修憲,需要2/3以上的國會議員,以及一半以上的全民公決才能實現。在安倍被刺之後的參議院選舉之中,修憲派的確拿到了超過2/3議員的門檻,但是這真的就意味著所有的這些議員,自然而然就會批准修憲?


即使如此,日本能夠有超過一半的選民同意修憲?要知道,在安倍剛剛被刺殺的第三天,日本的投票率不過才略略超過了52%。


修憲意味著日本在未來將獨立承擔國防義務,獨立面對來自朝鮮的導彈,獨立應對韓國日益強硬的領導人,獨立面對臺灣海峽的複雜局面,這一代的日本人,已經做好了準備,全面提振精神來承擔這一切的責任了嗎?


更加令人恐懼的還在於,安倍引以為自豪的“俯瞰地球儀的外交”,卻面對了地球儀的日益破碎。清華大學教授閻學通在接受鳳凰衛視採訪的時候說,俄烏戰爭雖然沒能改變世界的中美兩極化格局,卻破壞了整個世界的秩序。


美國的策略,已經日益變成在供應鏈和地緣戰略格局上的塊狀佈局。歐洲、中東、東南亞、東亞、中亞,都在組織小規模、區域化的地緣聯盟。


俄烏戰爭使區域化聯盟之間唇寒齒亡的恐懼心理不斷放大,全球化不斷退卻,地域之間的連接趨於緊密。


當日本環顧四周的時候,它將與誰共修戈矛,又與誰同袍?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慈悲友善的確是可以的,但是修我戈矛,與子同袍需要的是信任。


如果不是美國提供的國防保護,日本在瞬間就會失去所有的和平結界。


這就是安倍晉三與普通日本人的不同。


03


這也是安倍晉三與山上徹也的不同。


安倍晉三看見一個山河壯麗,氣勢恢宏的日本;而山上徹也感受到的,卻只有家庭離散,母弟分隔的個體悲劇。


安倍的確是日本數十年歷史上最為精明甚或偉大的政治家,但是他和山上徹也的目標背道而馳。


平成時代失落的三十年,恐怕在春和景明的令和時代中會繼續延續下去。對於日本社會來說,老齡化與低欲望交織的現實,是令其動彈不得的一場詛咒。山上徹也的母親投身於統一教會,何嘗不是來自於空虛到寂寞的內心?


安倍試圖喚醒國民精神的嘗試,只是如同遙遠的春雷,聽來愉悅,但未能帶來一場萬物復蘇的春雨。



對於山上徹也這樣再也普通不過的一個失敗中年人,家庭破碎的悲劇才是真正降落於頭頂上的那顆灰塵。他的憤怒無從排解,只有化成了兩顆罪惡的子彈。


▲山上徹也從奈良警察局被移送到奈良地方檢察廳(圖/網路)


▲山上徹也從奈良警察局被移送到奈良地方檢察廳(圖/網路)


其實,所有的人在時代面前都如此渺小。安倍既無法抗拒地球的破碎,也無從呼喊沉鬱耽溺的國民。而山上徹也的罪惡,既無法換回消逝的二十年青春,他所報復的對象,也完完全全地錯了。


那些徒勞的偉大,與那些憤恨的渺小,竟然毫無對話的機會,卻在彼此的交匯之中,都徒然化為灰塵。


閻學通說:那些決策者們,他們自己都無法預測戰爭的走向。


古來今往有多少的帝王將相,都終於錯付了自己的心思與妄想。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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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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