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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 天真的塌了
2008/09/02 15:58:38瀏覽2051|回應12|推薦95

這次 天真的塌了

 

        描述起這段記憶,真不知該從何下筆。早年長期離家在外,一年之中,

也只有在特定的日子裡才會返家探視,疏於把焦距放在她身上。“她”是我

的母親。一位極具溫良賢淑、謙恭厚道,散發傳統女性應有的特質。

     這些年因際遇變故,我賤賣了手中所有資產,投靠於父母,對她有更深層

的瞭解,不過是近些年的事。

     她不喜串門子,不愛八卦,氣質委婉,要非友人主動來找,鮮少與外人互

動。盡管如此,卻是街坊鄰居眼中的老好人。從每日早晨播頌「少女的祈禱」

時,便會發現稍早擱置於門外等候的垃圾袋於地消失,顯見她人緣頗佳,所

以,音樂聲總夾帶母親的感謝聲。在鄰居街坊中,以她六十出頭的年齡不算

最長者,但她生性善良恬靜中肯,不乏街坊找她傾訴家中雞毛蒜皮大小事。

而她總是同理聆聽,從不多嘴。一直以來,她和父親感情合睦,其對父親的

鍾情和依賴,無異於時下熱戀的年輕人。

       童年的印象裡,父親長年繁忙於工作,幾次翻閱母親珍藏的老相本,闔

家出遊照片總獨漏父親身影,細細回想,可也從不曾聽過她對父親有任何埋

怨。看著母親年輕時後照片,從少女至少婦,還真是個美人胚,那曼妙窈窕

的身材和清秀臉蛋,整齊潔白的牙齒,乍看之下,不誇張,果像極了林志玲

。談起了那段年輕時和父親的熱戀過程,她還會嬌羞半掩面的微笑著。

    小學年代,我是個叛逆不羈,四處與鄰家結怨,眾人眼中的頑劣份子,其

因來自父親常為工作派遣之故,得經常搬遷住所變換學區。游牧式的求學過

程,我換了六所學校。童年的認知以為這是不可避免的常態,豈懂得人情世

故,許多事根本還來不及體會無奈與感傷。我不斷適應新環境,從成群佇旁

孤立的身影,加入了玩夥之中,而終究.…我甚至都還沒記熟同學們的名字,

又要轉學了。也因此,所處新的環境之中,所謂玩伴,尚處適應階段,情誼

的薄弱,總不免會有摩擦,童言童語之間,喜怒反應直接,哪懂得溝通,吵

架邏輯自然便成了孩童跨出人際關係第一步的必然歷程。有鑑於此,父親嚴

正布達,要母親確切執行"禁足令",課餘不准我踏出家門,以斷絕鄰居家長

又向母親興師問罪的尷尬場面。「都是你們家那個誰啊、誰幹的好事。」

       當然,極具耐心向對方道歉的人永遠都是母親,不會是我。童年頑皮一

身傲骨,道歉啥玩意兒,不懂!最後幾經對質,事實得以還原真相,錯,非

全然因我而起,但看在對方臉腫似豬頭的份上,母親得忙著一面裝腔做勢怒

罵著我,一面打恭作揖向對方頻賠不是,直到對方氣憤稍平離開,這時候才

轉面摸摸我的頭,告訴我一些當時還聽不太懂的道理,安慰著我,這時我才

敢掩聲啜泣,環抱媽媽的大腿,淚如泉湧沁濕媽媽的群擺,執拗痛哭。

        父親的管教向來嚴峻,我從不敢挑戰他的權威。某日,應同學邀約,在

對街彼處會合出遊。前提是,得取得父親的首肯。在新環境中,當日結怨仇

人終成了玩伴,夥同出遊是何等大事,或許當時鍾情玩樂吹脹了膽子,亦或

仗恃母親的寵溺,我向父親祈求賴皮了一晌。父親不禁我哭鬧,大手一揮,

腰際皮帶倏然抽出,要非母親眼尖阻止,差點又上演一齣毒打逆子戲碼。此

乃司空見慣之事,而通常皮鞭第一時間永遠是落在母親維護的身子上。

當時我只覺得父親是惡虎猛獸,沒有母親搭救,下場一定壯烈悽慘。母親已

成我的天,只有她背後的藏匿處才是我躲過劫難的避風港。

     母親似乎看出了同學們在對街等候多時不耐的樣子,好不容易,父親在她

勸服下終於破例應允,即刻間,我便朝著對街向同學們揮手喜報佳訊,轉而

急奔房內蹭了蹭母親買給我的新鞋子,三步當兩步跑,匆匆奪門而去。

    凝視對街,還來不及奔向聚集處,當下不解的是,「同學呢?怎都不見了

....

    父親遲疑的決定,錯失這次邀約,任憑我哭鬧。或許,芝麻綠豆之事,對

現在的孩子來說,委實難以置信,但在那資訊貧瘠的年代,面對變遷環境結

交新友確屬難得,尤此事對一個"小一"的年紀來講,簡直天塌了。

 「乖!別哭了,媽媽教你做風箏,下次就可以和同學一起玩了。」母親溫柔

撫慰著我。母親耐心重複的教我如何裁剪報紙製作風箏。我仍悻悻然的一邊

擤著鼻涕當醬糊,抗議著不滿。

   斜陽西照、蜻蜓竄舞,草地一片綠油盎意、輕風徐徐拂面;我和母親開心

的追逐。「媽!風箏飛了,飛了耶...」稍早忿忿情緒全然消失,喜孜孜快樂

的雀躍著.....

     隔日我終於明白,同學誤以為我得不到家人同意,揮手示意不行。延宕多

時的等候,眾夥敗興收場,霎時一哄而散。而那天,卻是我第一次學會了製

作風箏和玩跳棋。母親就像神燈裡的巨人一樣,總在我傷心難過時,給了我

希望。

     回想起過去,汽水瓶蓋便可玩上半天的年代裡,近十歲大的孩子會玩跳棋

製作風箏,可謂是項了不起的才藝。或許是成長環境關係,有著草莽般的特

質,適應環境的能力超強,擁有呼朋引伴的號昭力,凡舉童玩的無一不精。

不能理解的是,為何母親規定中午一定要睡午覺?盛夏的午后總是心繫於玩

樂,難耐玩伴的聲聲呼喚,又豈會甘心乖乖就範...。午睡她總會側躺於一旁

擺扇呼搧涼意,不時幫我抓抓背,只為讓我舒服的入睡。

      然,八歲大的孩子還是頗附心機的。幾次假意睡著,待母親卸下心防安

然入眠後,便趁機歪曲扭身,十足像隻毛毛蟲,移走了跨在我肩上的白皙手

臂,躡手躡腳偷跑了出去,哇!哈!哈!的,向玩伴張揚炫燿自己逃出了魔

掌,恣意暢遊而沾沾自喜。

     多少年來記憶是中斷的。曾幾何時不曾仔細端視過她,溫柔婉約裡透露著

堅毅的性格,灰濛白髮中顯露著銀光。我始終覺得有總說不出的幾分陌生,

眼前的銀髮婦人,怎和兒時童年記憶脫鉤,串不起來有任何關聯,好像不同

兩個人似的,時而坐臥、時而踱步,像魚兒迴游一樣不安的來回,同樣的節

奏,同樣的步伐。

       家裡著實寂靜了好些日子,不見了歡笑聲,她漸漸變得沉默。我不斷推

敲追憶起,母親是從什時候開始轉變。

       原來,伴隨著外婆的過世,母親在同時似乎罹患了輕微「憂鬱症」,這

些年顯得蒼老了許多。她和父親一樣,都有失眠現象,需要長期服用醫生開

立的安眠藥,才能幫助入眠。習慣早睡的他們,若沒有安眠藥的幫助,長夜

漫漫的確是種折磨。我若有熬夜,半夜總會不定時聽見母親起床上廁所的聲

音。為了不在夜裡吵醒熟睡中的父親,加上父親有慣性打鼾,常使得母親更

不易入睡。所以他們分房睡於隔壁,為此,母親若有身體不適的細微現象便

常疏於留意。有一次我看到母親膝蓋手肘上有外傷,從不叫疼的她,在我和

父親不斷追問下她居然面露慚愧之色,直怕家人擔心,大而化之道出原委。

    母親把自己當金鋼,卻折煞了家人的心。不禁讓我想起小時後母親教我學

單車景象。歪斜踏前,她總是像蒼蠅似的,追跑於一旁的護著我,「小心!

慢慢來。」叮嚀的話語未歇,表情驚懾不斷,當時我並不明白,騎於單車之

上的可是她身上的一塊心頭肉啊。我得意忘形踏速趨快,平衡頓失,車將傾

倒之際,母親奮命縱身抱住我,腳踏車壓在她身上,我卻只顧著自個兒喊疼

,母親著急於呵護我的同時,卻任由她受傷的膝蓋正汨淌著鮮血....

她總是這樣,從不把自己當回事,總怕家人為她擔心。但看在家人眼裡就越

是心疼懊惱,甚至為此還叨唸了她幾句。「媽!發生了事情別都不說。」

「不要緊,擦了藥就好。」母親的回應,一付只像被蚊子叮了似的樣子。

看見母親微笑示意並無大礙,可家人懸掛一顆揪著不捨的心卻直幫她喊著疼

啊。

       這些年,我的人生際遇多變,如天上的雲朵隨時變幻形樣。然而天空

此美麗,像是在鄙笑我的遭遇。苦澀艱舛的生命,好比閒置杯中多日的

,串味發酵、不堪品嘗。我曾無知的質問過蒼天;當然,至今依舊找到

答案。

    返家居住這段日子,我經常獨自埋首於悵然之中,冷眼的看待週遭所有事

,知覺感官遲緩、身體機能麻木。傾置的酒瓶凌亂多處,煙灰缸溢滿了煙

,我不容許別人踏入我頹廢的領域。母親看在眼裡痛在心裡,無奈自己不

俱有呵護我的能力。

 「煙不要抽太多,下樓吃點吃東吧。」她總是輕喚著我的名字。

 「媽!妳別管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那早點睡吧,熬夜對身體不好。」

 「好啦!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妳去睡別管我。」我漠視著母親的關愛

,也不曾關注過她逐漸凋零的身體,回應的語氣中略帶點嫌惡母親的囉唆。

同樣的語句,同樣的對白不斷在生活裡重複著。

 

    前年三月的夜裡,我如往常一樣,聆聽著悠揚音樂,心緒四處遊蕩。冷氣

團來襲氣溫驟低,酒雖然濃烈卻也不自覺多喝了幾杯,微醺啖煙培養睡意。

 "碰!"一聲巨響傳來,夾帶著音樂,我不確定聲音的出處。心忖:「半夜快

兩點了,這聲音顯然突兀。」

 我半狐疑的朝樓上母親的房間走去。剛步上樓梯口,眼前的景象讓我錯愕。

母親倒臥廁所門外。不知是否因安眠藥的效力,抑或跌的不輕,母親孱弱撐

不起踉蹌倒臥的身子,刻下不由多加思索,我趕緊攙扶幾近癱瘓的母親回房

躺下。稍早我喝了不少的酒,還深怕使不上力,沒料到,母親纖弱的身軀竟

這般輕盈失重,頓時的詫異令我甚覺心酸,有種想哭的感覺。我開始意識到

母親身體衰頹和精神的萎靡。

 「媽..妳要不要緊?要不要緊?」我追問著 。

 「.........」微弱低吟,讓我無法辨識她說什麼,心頭一股顫驚驅使我想叫醒

父親,亦不斷斟酌是否該叫救護車,然母親這時卻阻止我用微弱的聲音說:

 「別吵醒你爸爸。」                   

 「媽....」我的口氣顯得不好。 

 「很晚了,你怎還沒睡,對身體不好。」

 「都什麼情形了妳還說這些」我不耐性子的回答。

 「我不要緊,讓我睡一覺就好了,你也趕快去睡,明天還要上班。」

 

 此刻我的體力也已稍覺不支,加上拗不過母親的執意。便在母親床頭旁坐了

許久,不覺的托頰打盹;數次點頭驚醒,看著她似乎沒有愁容痛苦,安祥的

熟睡,我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下樓回房。

 

        翌日,我被纏叫了數十分鐘鈴聲喚醒,眼看著上班時間迫近,便簡單的

向父親告知母親昨晚的情形,父親上樓探視了母親,看見母親仍安祥入睡。

因顧及到母親經常性失眠,便無叫醒她,想讓母親再多睡會兒。「應該沒什

麼大礙吧。」我刷著牙支吾說。草草打理了自己,匆匆趕著上班去了。

 

       中午時分,天空正飄起了細雨,在冷冽寒冬裡,哈氣摩擦雙掌,身體直

顫著哆嗦。「呼,昨晚真的喝多了。」我喃喃自語,回想著昨夜裡,對母親

不善的態度心生懊悔。此時,手機響起,顯示家裡的電話號碼,心頭為之一

慄!直覺不好的事情發生。

 「你快回家,你媽媽她....她沒了呼吸!」電話傳來父親啜泣的聲音。

     突來的噩耗,思緒來不及整理會意,霎時眼前天旋地轉,眼淚早已奪框而

出...。「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我撫膺顫抖,無力承受事實。輕撫著母親冰冷蒼白的臉頰,面容安祥竟沒

了氣息,情緒全然崩潰,慟哭得肝膽俱裂:「媽...      媽...    妳怎麼了... 怎捨得 就

麼走了...    ...    對不起...    別生我的氣...    ...    妳醒醒啊,媽.....................



        啊!.......... 啊!............」我已經到了抓狂失控的臨界點。

 

                這次,天真的塌了,灰濛濛的好像也將跟著哭泣。

 

法醫堪驗報告說"腿部嚴重發炎綠膿桿菌感染腹腔引發敗血症"原來母親有舊

傷未癒,再經過那晚重摔,我不斷搥胸頓足,責怪自己不孝、輕忽和大意。

               

                     哀夜,斷腸夜,淚水湧不盡,佛號輕輕頌..........

 

    全家不語強忍啜泣,同圍坐在一張桌子,手中忙著折壓蓮花、元寶。我們

血液裡都流有母親的特質,也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大家都是在強忍著悲痛

,不願恣意放聲大哭,淚水卻不聽使喚潸然不止。冥紙早已讓淚水濡濕得分

不清張數。

     「這是我們全家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全家聚在一起。」父親淌淚看著我

們。

     「無法團圓了啦,家裡永遠缺一個人。」這是,我近十年來第一次同聚的

弟弟悲泣著說。

              此話一出,全家終於按耐不住,哭成了一團,縱聲涕流。

.................................

 我正如和一般人一樣,有著平凡無奇的成長歲月,但這卻是我肝腸寸斷,痛

失摯愛家人後僅存的記憶。只怕,未來的日子裡會逐漸淡忘了這一切。所以

即使資質所限,在拙劣的文筆下都盡可能的紀錄下來。愁緒..97.9.2...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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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心~字字如心 深深期許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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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09/07 08:46

就算天塌了 你還是要撐起

我還記得這天 你一句話也不說

加油 ! 妹 給你加油!

碎玉瓶 (愁緒)(qasd0147) 於 2008-10-15 09:34 回覆:

老查居士新書4-明月依然在心底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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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安
2008/09/07 02:29

吉祥

看此文

讓我眼眶泛紅   淚流而下

亡者已矣

只能珍惜周遭的親人朋友了

祝如意

碎玉瓶 (愁緒)(qasd0147) 於 2008-10-15 09:34 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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