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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05 02:55:37瀏覽1360|回應2|推薦4 | |
在前面一篇文章中,我們提到了近期敘利亞的內戰局勢,陷入了一種交戰雙方贏不了也輸不掉的僵局。本來這也未必不符合美國的利益,因為華盛頓也還在思考後阿賽德的敘利亞局勢該怎麼安排,仍在觀察到底可以支持哪股力量作為美國在敘利亞的利益代理人,甚至不排除歐巴馬政府其實是希望沿用「葉門模式」來處理敘利亞問題的,但是埃及在七月初的時候發生軍事政變,微妙的改變了地區的情勢,並相當程度撕裂了區域內反阿賽德政權的同盟;這有可能使得美國在處理敘利亞的問題時,產生了某種程度的迫切感,而進一步促使華府的戰略思考產生了改變。 *註: 這裡所謂的「葉門模式」,是指葉門在2011年的茉莉花革命期間,爆發了大規模的反政府示威遊行,要求長年執政的總統薩烈 (Ali Abdullah Saleh)下台,在發生了流血鎮壓與葉門軍方內部分裂之後,部分叛軍炮轟總統府,造成薩烈身受重傷而被送往沙烏地阿拉伯治療;薩烈的出國讓朝野對峙與內戰一蹴即發的態勢有了轉機,並在各方折衝之下,最終讓薩烈同意辭去總統職務,將政權移交給副總統並組成朝野聯合過渡政府。 由於這篇文章所討論的是敘利亞問題,所以在此不對埃及的局勢多所著墨,僅簡單就該國情勢演變對敘利亞危機所造成的的連帶影響予以陳述。在今年六月底、七月初的時候,因為民眾不滿就職才一年的穆希總統(Mohamed Morsi)的統治,同時有很多西方化的世俗派的人民害怕穆希及其所代表的穆斯林兄弟會將會把埃及帶往伊朗革命的後塵,將其建立成為一個以伊斯蘭教義主導政治與社會規範的國家,故而開羅再度爆發大規模群眾示威活動,在6月30日,有數以百萬計的人民走上街頭要求穆希辭職下台;軍方隨即介入,於隔日發表48小時最後通牒,要求政府與反對派達成妥協,不然軍隊就將插手;7月3日,當最後期限到期之後,埃及軍方正式發動政變,逮捕穆希總統,宣布成立過渡政府。這整件事情讓我想起了2002年委內瑞拉的流產政變,基本上是同一套劇本: 反對陣營利用民間的不滿情緒,發動大規模的反政府示威-->示威群眾指控政府的支持者對他們開火,造成傷亡-->軍方介入以「保護」示威群眾,並順勢聲稱政府已失去人民的支持與合法性-->最後,由軍隊逮捕總統,宣布成立依軍方指定的文人所組成的過渡政府,解散國會、凍結由原政府所制定的憲法(委內瑞拉與埃及的原政府都試圖制憲或修憲,也因此而成為反對陣營抗爭的理由之一),但承諾將在一定期間內舉行大選以組成新國會,制定新憲法,希望能以此降低其軍事政變的色彩。果然,根據華爾街日報事後的報導,埃及軍方與反穆希「造反派」(Tamarod)的領袖們,包括2005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艾巴羅岱(Mohamed ElBaradei),在事前有密切接觸,而軍方據說有給反對陣營暗示、甚或明示,只要「造反派」能夠鼓動夠多的人民上街反穆西政權,軍隊就有理由介入,成為偏向反對陣營的仲裁者(參考: 華爾街日報的文章“In Egypt, the 'Deep State' Rises Again”)。這一套政變公式主要是用來說服西方媒體與人民,原來經選舉所產生的執政者(委內瑞拉的查維茲與埃及的穆希)是威脅該國民主的民粹狂人或宗教激進份子(這倒未必不是真的),因而反對派採用非常手段將其推翻的確是出於無奈,就算這是政變,也應該被認定為是一場符合民意、維護民主精神的「好政變」(good coup),進而若是西方國家出於現實的考量,決定承認新政府並與之合作的話,西方國家的人民也不應過於排斥。出乎編劇與導演的意料,參演2002年委內瑞拉政變陰謀的,基本上是一群小丑,而且委內瑞拉的軍方內部意見也不一致,也因此當支持查維茲的民眾大舉反撲的時候,他們就承受不住,所以失敗了;反過來,埃及的軍方,卻至今仍是鐵板一塊,註定了當穆希的支持者走上街頭聲援穆希,想把局面給翻轉過來時,等待他們的就只能是裝甲車的鐵輪跟掃射而來的子彈了(在這裡推薦一部好電影,叫作“The Revolution Will Not Be Televised”,大陸好像將其翻成【查維茲复辟記】,在這部紀錄片裡面,忠實的描述了2002年委內瑞拉流產政變的整個過程,對這裡所提的政變公式有第一手的現場直擊,有興趣的網友可以上網自行搜尋)。 面對六月底、七月初的反穆西政權的「造反派」(Tamarod)大示威
http://www.abc.net.au/news/image/4792874-16x9-940x529.jpg 埃及軍方給反穆希的示威者加油打氣 http://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3/jul/01/egypts-army-ultimate-arbiter-power 當穆斯林兄弟會的支持者遊行抗議穆西被拉下馬時
埃及的軍事政變與隨之而來的武力鎮壓,讓已經詭譎多變的敘利亞局勢,又產生了一波新的變化。首先,埃及軍方對穆斯林兄弟會及其他穆希支持者的強力鎮壓,與阿賽德政權於2011年茉莉花革命期間,面對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暴亂?)時的處理手段如出一轍;一方面,堅稱政府的武裝力量,對示威的「暴民」的挑釁,盡到了最大程度的克制,而另一方面,則宣稱有武裝的伊斯蘭激進份子,混在群眾中對軍隊與警察開槍,並攻擊政府機關(未必不是真的),因而為了維護社會秩序,政府軍不得不回擊,造成了傷亡。由於這兩件事的相似性太高,在電視新聞中,埃及軍方對穆希支持者鎮壓所造成的傷亡畫面,絲毫不遜於2011年敘利亞危機初期時的景象,這對西方國家繼續用大馬士革之前對反政府示威遊行的流血鎮壓,來從根本否定阿賽德政權合法性的努力,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尤其是在美國政府至今不肯將埃及的政權更替定位為軍事政變,進而導致被迫依法取消每年對埃及軍方輸送大量軍援的情況下,其雙重標準性太過於明顯;也因此,如果西方國家決定要強勢的直接介入敘利亞內戰,他們將會需要一個更強而有力的理由,以說服其國內人民。 更糟糕的是,埃及的政變嚴重的撕裂了國際間反阿賽德勢力的內部團結。眾所周知,目前國際社會在敘利亞問題上分裂成支持與反對阿賽德政權的兩大陣營,俄羅斯與伊朗是堅定支持敘利亞政府的(一般來說,很多人也會將中國算進支持阿賽德陣營的一邊,但我個人覺得中國在聯合國安理會反對武力制裁敘利亞的立場,更多是為了與俄國保持一致,而非真心支持阿賽德政權;甚至,我隱約感到,北京與莫斯科在敘利亞問題上的利益未必一致;更精確一點的講,中國要與俄國建立更緊密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的基本國策與其要和阿拉伯產油國保持良好關係的區域利益產生了矛盾,北京很努力的在平衡這兩個衝突的戰略目標,並力求不使中南海與克崙牡林宮在敘利亞問題的利益不一致性明顯化、公開化,以致通常媒體的報導中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美、英、法等西方列強與以沙烏地阿拉伯、卡達(Qatar)王室為首的遜尼派阿拉伯產油國,加上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和在土耳其執政的AK黨(也被稱為AKP),則構成最積極反阿賽德的陣營(外界甚少提及,但我個人認為名單中恐怕還要再加上以色列)。本來反阿賽德的一邊,不管是出於要消弱伊朗在該地區影響力的戰略考量,還是害怕什葉派在伊拉克得勢後,將會形成所謂的「什葉新月」,改變原有的區域權力結構,甚或是在意識形態上支持反對阿賽德的擁護伊斯蘭主義的的民兵組織,他們之間出於要阿賽德政權倒台的共同目標,在敘利亞這個議題上,形成了一個可以合作的聯盟;但是,埃及的變局卻打破了這一切,造成了反阿賽德陣線內部的嚴重分裂。 首先,卡達與土耳其是支持穆希政府的,因而它們對於沙烏地阿拉伯(土耳其總理鄂多岡指控以色列也參了一腳)強力支持埃及政變的作法,必將感到憤怒;尤其,這對在土耳其執政的AK黨來說,埃及的軍事政變與隨之而來的對該國穆斯林兄弟會的打壓,在他們的眼中看來,更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本身作為親伊斯蘭主義的一股政治力量,AK黨對於西方化的世俗派與保守的軍方聯手將經選舉而產生的穆希政府打倒,有一種切膚之痛,這是因為土耳其的軍方本來在歷史上就有軍人干政的過往,在1960至80年代,曾經發動過三次政變,而且最近土耳其的前總參謀長才剛剛因陰謀推翻政府的罪名被判處終身監禁;與此同時,土耳其的世俗派,對於鄂多岡政府保守的社會政策和他們眼中日益威權的政治作風感到不滿,並害怕在AK黨的長期執政下,土耳其政教分離的傳統,將會被執政黨親伊斯蘭主義的政治思想所侵蝕;在五月底的時候,土耳其政府計劃改建一個位於伊斯坦堡的公園,引來支持保留公園一方的抗議,因警方的強硬處理態度,這整件事情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結果在六月的時候,竟演變成全國性的示威浪潮,對AK黨執政的各種不滿的情緒,匯集在一起,一次爆發;現在雖然風波暫有平息,但當AK黨看到同一時間在埃及上演的示威加政變戲碼,再想想自己國內發生的這些事情,鄂多岡總理與其執政團隊晚上未必能夠睡得安穩。
在伊斯坦堡的示威活動 http://en.wikipedia.org/wiki/File:2013_Taksim_Gezi_Park_protests_(15th_June).jpg 其次,沙烏地阿拉伯在打倒穆希政權的政變中,扮演的角色太過於積極,這恐怕將會引起區域內其他玩家的警惕;如果說伊朗在2003年因美國入侵伊拉克打倒胡森政權,而趁勢坐大,造成了其他勢力對「什葉新月」想像的恐懼,進而聯手予以制衡的話,那麼沙烏地阿拉伯現在積極介入他國事務,擺出一副阿拉伯世界區域仲裁者的架式,同樣會產生不小的反作用力。就敘利亞的局勢而言,反阿賽德陣營裡的其他國家,在努力促成阿賽德政權垮台之餘,現在恐怕也在盤算如何避免沙烏地阿拉伯在後阿賽德敘利亞取得過大的影響力,甚至不排除有的會重新撥撥算盤,看看打倒阿賽德對他們而言倒底合不合算啊? 僅管由於埃及的政變是最近才發生的事,其對敘利亞內戰所造成的衝擊還不甚明朗,長期來看,當在敘利亞武裝反抗力量背後提供後勤支援的境外勢力,產生了嚴重的利益矛盾,恐將無可避免的加深反抗軍內部整合的困難,甚或將進一步造成敘利亞反政府力量的分裂,使得敘利亞內戰的基本格局,從原先的多股反抗力量對抗阿賽德政權,演變為包括敘利亞政府軍在內的多股背後有境外大國撐腰的勢力,混戰成一團的局面。 最後,埃及的變局可能也將吸引部分本來準備到敘利亞打「聖戰」的激進份子,轉個彎,決定跑到開羅去了。雖然現在還不是很清楚,埃及軍方對穆斯林兄弟會的流血鎮壓,是否將導致後者的武裝反抗,但毫無疑問的,這種可能性是確實存在的;而如果這些原本是要到敘利亞的境外激進份子,因此而改去與埃及政府軍對抗,甚或有一些已經在敘利亞打仗的埃及人,也要回國參戰的話,這無疑將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阿賽德部隊的壓力。 從上述幾個面向看來,埃及的變局對大馬士革而言,是一個非常有利的發展;與此同時,因伊朗的革命衛隊、黎巴嫩的真主黨民兵和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的大量參戰,並且俄羅斯似乎也持續不斷的提供軍火補給,敘利亞政府軍在戰場上也穩住了陣腳,一時之間,敘利亞的內外情勢似乎均往有利於阿賽德政權的方向發展,而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震驚海內外的大馬士革化武攻擊慘案,從而再度根本改變了敘利亞局勢的走向…(待續) 補充: 有網友認為我在前一篇文章裡,對於美國必然開戰的基本假設過於武斷,在那之後,英國的國會令人吃驚的未通過英國政府的出兵議案,同時美國歐巴馬總統也決定將尋求美國國會的授權,一時之間,讓很多人覺得事情還有轉機,戲台搭好了,也不代表演員就一定要上台;對此,我也沒有水晶球在我面前,只能很誠實的把我內心真實的看法說出來,具體的理由將留在下一篇再做陳述,這邊先講結論—必打無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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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國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