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夏學曼 - 王尚智的雙城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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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夏學曼

2008/04/15 21:51:40瀏覽4789｜回應12｜推薦77

傍晚接到學曼從三總病房打來的電話。她提到今天的幾件事，請我幫忙記錄。
「我好感動喔！哭了一個下午～」她說。

因為學曼的病房，今天迎來了一籃清新鮮花，以及一位神秘嘉賓。
臨時來訪的女子，初次見面，和學曼年齡相仿。
其實兩個女人見面，原本應該要很忐忑的。
但場景到後來，卻是兩人在病床邊相擁而泣。
學曼今天盡情的哭了，算是學曼這陣子哭的最徹底的一天。

總是以最燦爛的笑容，伸手遮住朋友們臉上擔憂的愁容，學曼一向是用最放鬆且淡定的語氣，去描述那些外人無法想像的嚴重病況，及超過極限的痛苦治療。
但這位女子不是別人，當她剛走入病房，站在門邊，開口自我介紹時，學曼已經淚流滿面了。
她是學曼那位，後來聯絡上的，目前人在大陸工作的，「學曼的初戀情人」的，妻子。
「都已經聯絡上就好了！他為什麼還要告訴妳我的事呢？這樣不是讓妳很難受嗎？」學曼心裡又自責又感動。「妳既然知道就好了！還要大老遠專程來看我，這讓我又開心、又好難過喔！我這樣不是打攪了你們嗎？」

姑且叫他H君吧！在學曼去年癌細胞進一步轉移惡化時，她偶爾也會開始細數這一生某些重要的臉孔。
初戀的滋味是毫無顧忌的青春記憶，在經歷了家暴、離婚以及罹癌、轉移之前，那應該是學曼最幸福的收藏之一。
後來，果真意外聯絡上了H君！這位已有家庭的男人，非但沒有一絲忌諱，從大陸回台灣時，也會撥空前來探望學曼。今年初，為了鼓勵學曼，還甚至甘冒大不諱的承諾：
只有學曼身體好些，今年一定要帶她去澳門玩！並且去大陸他那裡住一陣子，那裡有管家阿姨可以照顧學曼！
這是一份獨特且重要的精神支持。在和朋友聊天時，學曼總是會滿臉笑容的，把這個男人承諾的重要「夢想」，與參加520馬英九就職典禮，一起掛在嘴邊。

學曼好尷尬喔！趕緊承認自己很糗！
但病房裡的H太太笑著，她說她不但沒有怪罪，還說她也為這份承諾背書了呢！
她說，自從H君告訴她有關學曼的遭遇後，她對先生的這位「初戀女友」很好奇，一直在網路部落格裡，看著學曼的故事。
同樣身為女人，學曼過去的婚姻經歷讓她同感心痛；
還有學曼這一路而來，面對癌症的可怕折磨時，所展現的驚人勇氣與毅力；
特別是她對她寶貝兒子的那份愛，還有，夏家一家人之間的深情支持。
學曼能以超過常人的所有正面態度，去面對如此苦難的人生，讓她深深疼惜。

H太太告訴學曼，她與H君夫妻多年，但因為工作家庭必須相隔兩地，好不容易回家兩人還是經常口角，乃至後來嚴重吵架不斷。
直到看到學曼的部落格、讀著學曼的故事，感受著學曼的病痛以及她的勇氣。
學曼經常以自己的例子，尤其是那被癌細胞啃蝕殆盡的身體，提醒朋友們「要多珍惜身邊的一切，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幸福」；這讓H太太在爭執的眼淚之後，開始重新去想，究竟自己在婚姻中的怨念與不滿，是什麼？

「所有爭吵，實在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啊！」若和學曼經歷的任何痛苦相比。
「和一個我們愛的人、此刻也在的人能夠在一起，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可知學曼不斷冒著病痛、即使要忍受癌症新藥許多酸痛化膿的可怕副作用，學曼還是不願放棄，而這一切都只是多麼想緊握著兒子的手不放，有機會陪他長大。
H太太說，因為學曼的關係，學曼的遭遇讓她從所有婚姻的怨念中「醒過來」，重新去看、也去愛那位自己深愛多年的丈夫。
而H君一年多來，對學曼所說或所做的，也讓H太太深深瞭解：她所摯愛的丈夫，不是一個軟弱逃避的人，而是一個真正有心，有情有義的男人！

兩位女人，因為一位男人多情有心的緣分，從兩個不同的世界彼此靠近，如今在病床旁深深的相擁而泣！彼此的淚水與疼惜，毫不遮掩！
學曼擦著眼角對她說，是因為妳才能這麼心胸寬大啊！換做一般人都很在意的。
而她哽咽對著學曼說，是妳提醒我對生命要多把握，對自己愛的人要多珍惜，否則我可能還會一直活在痛苦中。
那一籃帶來的鮮花，在床邊凝視這一切，而H太太在臨走前，還拿出包了一萬元的紅包，說是H君交代她帶來的。
學曼至此眼淚完全決堤。

總是有那麼多朋友的關懷與祝福！學曼說，她這一生雖然經歷過很多痛苦，尤其這些年的癌症從誤診到轉移，也讓她很無奈；但她因為有著朋友的幫助，尤其是部落格網友與讀者，從不間斷為她祝福打氣，讓她能帶著笑容，在癌症的折磨中一路挺進至今。
這一路上至今幫助過她的朋友太多太多！有高官民代，也有年輕學子，網路上的朋友更是五湖四海，所有朋友對她而言，都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儘管如此，學曼在傍晚的電話裡說，「我還是要說聲抱歉了！」

今天傍晚，學曼打電話來，請我正式代她向所有關心的朋友轉達：

由於癌細胞轉移肺部的情況嚴重，在醫生的說明以及與家人聯繫後，
學曼在傍晚前，已經簽下「放棄急救」的同意書。
今後除了必要藥物以及肺部抽水之外，也將轉入安寧病房的療程。

醫生表示，由於接下來身體器官功能和系統維持，「時間」已經無法預測，醫生請學曼自己，還有家人都要做好準備。
夏媽媽也已經知道了，並且也以家人身份，簽下放棄急救的同意書。

學曼在電話裡最後說，「如果連媽媽都有勇氣，去面對將要失去她另一個女兒的事實，我能不勇敢一些嗎？」

即使今天要簽下放棄急救的同意書，在這一天，學曼仍舊以她自己所燃燒的生命能量，讓一位在婚姻中滿佈危機的朋友，抹去眼中的怨念，重新看見相愛的初衷，並珍惜著當下幸福的擁有。
而這麼一個如同正式簽下離別期限的一天，這位原本可以阻止反對、抱怨嫉妒的朋友，非但沒有一絲掙扎，更是送來滿滿的愛與祝福，注進學曼原本可以傷感絕望的時刻。
學曼收下她的一萬塊。表達謝謝，然後說：「你們的愛我會永永遠遠記得，能不能讓我把你們給我的這份愛，留一些給我的孩子。他沒有爸爸了，他也已經快要沒有媽媽了！可以讓我，為他多做一點、多給他一點嗎？」

我答應學曼，幫她整理她今天經歷的這一些段落與心境。
我說，學曼，週末會客時我會再去看妳！
學曼淡淡的說，尚智，你能有空就來嗎？接下來，我就不知道還有幾個明天了。

明天，我就會去看妳。夏學曼！
妳不用痊癒了沒關係！但能不能讓妳的明天，至少都和今天一樣。
我們認識才三天的交情什麼也都足夠了。
我該為妳，做些什麼嗎？妳希望我，為妳做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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