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思念像是酒鬼的酒癮,深的無可救藥。
看著她蒼白的臉孔,聽著她平穩的呼吸,像是一座石膏像,在角落,雲龍怔怔地對著已經脫離險境的康妮。
最遠的和最近的;最愛的和最痛的,最可能牽連眼淚汪汪的和笑容漾漾的,都在一剎被思念找到記憶包袱的線頭,從而開啟過往的起端; 只是,我的潘朵拉盒子在最後一位精靈來得及飛出來之前便已匆匆闔上。
隔著些許距離看妳,也許會比較自然。
這是個沒有永恆的時代,什麼都很容易流逝的年代,與妳的初次相遇是在黃昏,而我們的最後一次相見也是在黃昏。那天因為有雨,所以有黃昏而沒有夕陽。街角轉彎處揚塵離去的一道緊閉車窗,妳的、我的,我們曾經共有的世界,便瞬間支離破碎。
我不就是應該如此來處理關於妳我情感的遺憾麼:把原原本本的親暱熟悉從此好好、細細、珍珍、惜惜地收起來,不管是藏著躲著埋葬著,總之再也不得於跟前表露半分,免得為難了自己也為難了別人;狠心像是分別黑夜白天的夕陽,立下楚河漢界,把過往記憶一舉推入永夜。
而黃昏是曖昧的。
隔著些許距離愛妳,也許會更為真實。
所謂的咫尺天涯就是現在這種感覺吧,就是明明知道再任性一點就可以的,卻偏偏要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難以下嚥的、不會有人尊敬的卻又不得不遵從的規範守著......而梅子,她又是這樣地等著我的!
也只好從此默默無言的。
分開了也好,最起碼我們都變回原來還是朋友的樣子了?
如果彼此都減去過往的憶記與感情的記取,而命運又肯如此仁慈地安排,當有一天黃昏,我在街上亂晃,妳也在街上不知道為了什麼的晃著;然後我們萬二分 不小心地相遇,於是就猶如回到當初的情景,會不會,會不會有那麼一時半刻,記憶恍若隔世,憶記恍若再世?然後我會不會問妳一句老掉牙的話:「Have we met before?」
然後啊然後,是否啊是否,就像所有賺人眼淚劇情都該走的那樣,我應該且可以與妳再次相戀?
嗯,那插入康妮左手脈搏的鹽水點滴就將空了,值班的護士進來撤除時,卻懷疑地揉了揉眼睛,因為,她總覺得自己有看到,一秒前病床旁邊還有一條默默看著病人底影子。